古月依陵

【长篇】《原味》【第八章：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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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往

【——追忆溯回。】

 

“吃雪糕吗？我请客。”

“啊好的……谢谢。”

顺势就接过来了，开始撕包装袋时雪村岚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一不留神就被带入了“我们好像很熟”的氛围当中，看来这个前辈不简单啊……

之所以会发展成初次相识的两人坐在店门前吃雪糕的情节，是因为天有不测风云，在闲聊几句的档口，天空就下起了雨。

“看起来像阵雨，应该一会就停了。”久我说道，他吃的是薄荷口味。

“我家就在附近问题不大……前辈要怎么办？”

“没事没事，我让佣人开车来接我就行了。”

佣人——出现了庶民绝对用不到的词汇。岚的眉头没有皱，但还是发觉事情并不简单。说起来，姐姐就读的那所学校，有钱人应该挺多的吧。

——如果能早点找到男朋友就好了，是不是金龟婿都无所谓。这样一来应该就不会再缠着我了吧……大概。

冰凉的抹茶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他抬首看了看阴雨连绵的天。

“哎？下雨了啊。”一个短头发的女孩从店内探出头来，看装扮应该是店员，但年纪只有初中的样子，“要我借伞给你不？”她说着望向岚。

“不用了，等雨小了我跑回去就行。”他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那我不管你了哦。”女孩转身回到店内，继续整理货架去了。

“认识的人？”久我好奇地随口问了一句。

“她是店主的女儿，我们是同学……如果从十岁开始认识也算的话，姑且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吧。”

“你……意外的是现充的设定呢。”表面看上去是个不善交际的宅男，但身边既有青梅竹马的同学，还有一个弟控的姐姐。

“是吗？”对自己拥有主角设定毫无自觉的岚认真地品尝冰凉的食物。

他没有继续说话，于是沉默悄然而至。还未等这氛围持续一分钟，百无聊赖的久我又开口道：“喜欢游戏？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喜欢游戏的。”

——这个人果然很烦啊。

岚属于平时不太爱主动说话的类型，但有人开了头也就打开了话匣子。

“差不多吧，玩得比较多的还是美少女游戏，跟硬核玩家沾不上边。”

“我也觉得游戏还是轻松点的比较有意思，那种费脑子的玩不来啊。”

“……不玩卡牌对战游戏吗？”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

——可是你（的人设）看上去就很会打牌。

岚识趣地回避掉了真实的心里话，就算都是jump系的作品，玩梗也要适度。

“说起游戏……”岚取出手提袋里的一盒光盘，“这个我刚打通，题材方面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感兴趣，可以借给你，就当雪糕以及别的什么事情的谢礼吧。要还的时候直接给我家那个姐姐就好了。”

光盘的封面是五个颇有魔法少女风格的角色形象。“《味☆少女~恋爱冒险~》？读起来好羞耻啊。”

“是的，所以还是不要念出来了……简单来说就是用味觉来拟人的冒险故事，不知道以厨师的角度会怎么看待。”

“听上去很有趣的样子。Thank you！”

“嗯，所以家姐就拜托你了。”

“怎么好像突然被托付了很沉重的东西。”久我收东西的动作顿了顿。

“我知道不是那种关系，但……非男友学长有着类似社团社长之类的头衔吧……在远月是叫什么来着？”

“是叫主将！还有你又忘记我的名字了吧！”

“很抱歉。”

道歉的话用面瘫的脸加上毫无感情波动的声线说出来，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真诚的歉意，不过他久我照纪宽宏大量，还是不计较了。

“我姐姐她……在社团怎么样？”

看来还是个关心姐姐的好弟弟。“应该还可以吧，最近也有点融入集体的样子了。”正当他感到一丝宽心时——

“那就好……姐姐她在学校如果不开心的话，回到家后就会变得很缠人。”

到底是真的关心还是嫌麻烦，从那张漠然的脸上完全读不出来，都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真搞不懂那个姐姐为什么会控这样的弟弟？

岚看了一眼黯淡的天色，连绵的雨好似还没有停歇的意思，让人不由得浮想。

“小时候，女孩因为混血的身份在一些人的眼中比较敏感，因此在学校里被欺负了。”他毫无预兆地开始讲起了故事，“她不明白大家为何对明明什么也没做错的自己抱有恶意，即便作出笑脸相迎，也只能换来冷冰冰的无视。渐渐地，她也就习惯了孤身一人。后来，升上中学的她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环境，开始有热心的人主动想与她交朋友，但她很害怕与人相处，即便是半推半就地加入了团体，和大家共同经历了许多的事情，也依旧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想要真正地敞开心扉，恐怕还需要时间与契机……”

“……原来如此，雪仔以前是这样的啊。”

正当久我深有感触面露沉痛之色时——

“不，我说的是《雪色相簿3》里莉塔莎线的剧情。”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

久我的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真的好久没体会过被频繁带入别人的节奏当中这样的情况了。他总算明白，自己应付不来这种类型。

“……但姐姐以前也是挺孤独的一个人。”岚忽地转而叙述起真正版本的往事，语调依旧波澜不惊，犹如他人的故事，“我们的妈妈考虑到了许多可能发生的情况，谨慎起见便叫我们不要把家庭情况往外说。只是姐姐她从小时候开始就是个很爱哭的孩子，只要情绪稍微激动一下就会哽咽起来，哪怕是很小的事情。因为这一点，身边的同学都不爱跟她玩耍，就更别提要好的朋友了。我比她要低两个年级，教室离得也不近，但下课和午休的时候她经常跑来找我，想办法跟谁说上话。”

“……”

“谈起自己没有人缘的事情时，她也只说是自己不好，大家不喜欢与动不动就爱哭鼻子的人交朋友是很正常的事，但她其实很害怕寂寞。”

“……弟控就是那么来的吗？”

“大概吧。”凝望着雨中街道的岚顿了顿，“所以就读远月后看她过得很充实，也打从心底为她高兴。毕竟现在的泪点应该没以前低了吧。”

——这可不好说。

经常强制某人试吃的久我心虚地别开视线，眼见一缕阳光照进屋檐下的地面。笼罩城市上方的阴云渐渐散去，路边的水洼无波如镜。

“雨应该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下起来。”急于回家玩新游戏的岚站起身，“那我先走了哦，前辈。”

“走好，再见了。”

分别同样如相遇那般来得匆匆。

——寂寞吗？

目送对方离开后，久我抬首仰望澄澈如洗的天空，若有所思。

 

说长也不长的假期终了，大家又重新回归校园。这一天，课程结束后的雪村绪照例前往中华研的时间比通常稍晚了点——最近的她好像也没必要再刻意追求早到，于是出发的时候就磨蹭了许多。

刚一进门，就能迎面感受到一股松懈的氛围。印象中的中华研似乎每天都恨不得将远月学园进化成热血高校，中餐厨房的温度本来就很高，口号一喊起来就不免让人觉得更热了。而今天恰恰是少了这份司空见惯的热血感，让绪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无意中进入到了一个平行世界，亦或者是放假放傻以至于产生了错觉。

追溯源头，不难发现在场少了一个关键人物。

绪推门走入休息室，只见本应指挥各路人马的将军正躺在沙发上认真地玩游戏机。

“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良心发现？”

对方无视了她没有回话，怒意上涌的绪最近胆子也壮了些，敢于危险的边缘大鹏展翅：

“索○还是任○堂？”

“任○堂是世界的主宰！”久我一下子坐起来。

好了，总算有反应了。

“所以你就不管你那心爱的部下们来跟主宰玩？”

“自主练习啦，自主练习！不然没了我他们可没办法自立啊！”

——原来你自己知道啊！还好意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气不打一处来的绪正准备走入更衣室时，久我突然窜到她的跟前来堵住去路。

这家伙今天又怎么了？正当她要开口时，对面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装光盘的盒子。

“这是上次岚君借我的，我后来自己也买了一份，替我谢谢他啦！”

从学长口中突然听到宝贝弟弟的名字，一时间令全然不知情的绪满脸问号。下意识接过东西后她来回打量，完全想不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得不说辣味子真的是个好女孩啊……！”

——并没有人问你游戏感想能不能先放我过去。

对方却依旧沉浸在自己感性的世界里，他似乎原本就是很容易受到触动的类型，“辣味并不是味觉而是痛觉，所以辣味子其实从一开始是潜伏在主角组当中的背叛者，不得不说这个设计真是巧妙啊。但那种只有自己是冒牌货、既喜欢又嫉妒着大家的孤独感刻画得太好了，所以才能成为隐藏女主吧。”

猝不及防地被剧透了一脸……不对，她根本没有玩的打算哪还需要在意什么剧透。明明是御宅向的游戏结果设定意外地严谨硬核这究竟该从哪来吐槽好……

自说自话一通后，前辈总算撤了。松了一口气的绪进入更衣室，在储物柜前盯着游戏碟的包装发呆了好一会。岚什么也没有跟她说，光凭想象实在想不明白他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甚至能发展成借还游戏的关系的。

——下次回去的时候顺便问问岚吧，我要不要也玩一下……不对，我在想什么呢！

情绪激动驱使她在关闭储物柜门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声响，结果反倒把自己吓了一跳。接着，她面对空荡荡的更衣室愣神，不知过了多久，待意识重新进入空白的脑海后，才走向门口。

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是这样，表面上担惊受怕畏缩不安，其实是一旦急切起来就会咬人的兔子——她一直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换好衣服回到休息室，只见主将大人还在沙发上游戏。正打算无视他进入厨房之际，久我突然开口道：

“呐，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异性啊？”

这记直球真是毫无防备，不过经验告诉她没必要往那方面去想。事实上，久我也是因为想起了岚的话，几乎是以闺蜜的心态来发问的。

“像岚君那样的。”斩钉截铁的回复。

“……还真是没得救了啊。”

“唯独不想被前辈这么说。”

“说起来……”这个貌似应该成为主线此时却被当成无关紧要的话题很快就被抛到了一边，“暑假的合宿你参加么？”

暑期合宿——远月里的各大研究会几乎都有这样的传统，毕竟第二学期开始后便是竞争激烈的秋季选拔，夏天又是无数食材正值美味的时令，大多数学员都会借此阶段来尽力提升自己。而且合宿的地点通常不在东京，就更有机会见识到各地不同的菜系了。

“合宿吗……？”

可绪却犹豫不决起来。

她自然不是贪图在假期玩乐的品性，这样的机会着实让人心动，换作是一年之前的中华研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而问题恰恰就在这里。

“我的话……还是算了吧。”

思忖再三，她终究回绝掉了。

“为什么？”久我不由得追问。才跟弟弟君夸下海口说绪差不多已经融入集体，转眼就拒绝参加合宿，这脸打得有点痛。

“因为……”脸微微泛红的少女吞吞吐吐，一时不知当不当讲。

“总得给个理由吧。”感到不解的久我催促道。

“就是……住宿的问题。”

然而缘由却出在了全无考虑过的方面，还未待他反应过来，绪就急匆匆地跑出去了。仔细咀嚼最后留下的信息，他方才恍然大悟。联系到中华研特殊的性别逆差比，换成女孩子的角度倒也不难理解对方的忧虑了。

“……这样啊。”

他的视线回落到面前的游戏界面上。这条be线即将打通，画面中伤痕累累的红发少女眼含热泪，目光倔强，誓死不愿低头。正下方的对白恰恰停留在了本作最经典的场景上：

『到头来，我依然是伪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