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狐十八线写手,产粮只是为了让自己快乐。

【长篇】《原味》【第三章:诞】

【第三章】诞

【——意外之礼。】

 

由于值日,雪村绪比平时晚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中华研。

作为特殊专业类院校的远月,其教学形式与普通中学相比有极大的不同。由于理论课皆采用类似大学的上课模式——学生们没有固定的课室,而是依据课表来不断移动教室,故“班级”这一概念较为弱化。尽管如此,学院依旧根据学号来为每位学生安排了值日打扫的工作,毕竟“维护厨房清洁”也应该属于料理人所必须研习的一环。

不过打扫料理教室可比一般的教室要辛苦多了,理由显而易见。

尽管研究会的活动全凭学生自愿参与,并不要求每个成员必须准时准点到达,但中华研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套纪律严明宛若军队的体系。哪怕并不身在这个体系之中,绪依然要求自己每天都前去“报到”,倔强地以“本人的存在”来进行无声无形的反抗。

只要她这个体系之外的成员仍有一天尚在,中华研就并非彻底地沦陷。

然而,怀揣着忤逆之心的同时,她又不敢大胆行动,总是畏首畏脚的,就结果而言本人在会里的存在感还是跟空气一样。尽管如此,前去研究会的路上她依旧不住地担忧着,迟到的自己会不会过于显眼。

蹑手蹑脚地推开屏风门,模仿着猫的脚步声跨过门框的那一刻,并未有人马上注意到她。

她似乎是最后一个到场的,其他成员都已然到齐,大厅内一片热闹的景象。正是这份热闹带来了浓重的违和感,因为嘈杂的声音并非来自锅铲的碰撞及炉灶的噪响,而是人声——平常的这个时候大家可不会悠哉游哉地说话,众人好似正在庆祝着什么。

难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又在瞬杀间自行领悟到了正确答案。

能让全会上下如此兴师动众的,也就只有那个日子了吧——

“皇帝”的生辰,5月27日。

完蛋,她完全忘记了。倒不如说,她从一开始就不知道那个日子居然是今天,自然什么也没有准备。

果然今天还是干脆不来比较好……不对,如果直接缺席说不定问题更大。

“雪村同学来了啊,今天好晚呢。”

“嗯……下午好。”

叫不出名字的同学朝她打了一个善意的招呼,引得十几双目光齐刷刷地射往门口的方向。

这下真的逃不掉了。

她所在的前方,部员们正殷勤地给主将送上礼物与祝福,被包围在中心的寿星嘴上客套着“大家不用这么费心啦”,挂在脸上的得意之色却好似要溢出来般,仿佛是在说:礼物是不会嫌多的,顺便再多夸夸我。

——真好懂啊。

不久后,包围的人群破开了一道口子,那个人总算注意到了自己。

“好晚啊,来的时候看到人不在,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久我开口就是一番调侃。

“因为值日所以耽误了……”

迟到的理由是有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

眼前犹似AVG(文字游戏)的界面一般出现了两种FLAG(选项),究竟是该选择“坦诚相告”还是选择“我正准备奉上一份料理当作给前辈的生日礼物”。选前者的话好感度应该会降吧,但是后者完全不符合自己的人设,搞不好还会班门弄斧作了个大死。

“干嘛一脸呆样不说话?大姨妈来了?”

见犹疑的绪迟迟不吭声,久我不假思索地进行了“性骚扰”。

——去他喵的好感度,谁要攻略他啊!

这下总算刺激了绪,一口气按下某个选项。

“抱歉,因为完·全·不·知·道·久我前辈的生日,所以什么也没准备。”她笑盈盈地回应道,特意加重了读音,“不过那么受欢迎的学长肯定不缺我这一份小小的礼物,对吧?”

久我当然不傻,自然能感应到对方言笑中透露出的微妙杀意,毫不客气地原数奉还:“啊啊,肯定啦,毕竟就算用现场料理当作礼物,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出来,对吧?”

被看穿了一半心思的绪又羞又恼,决定今儿豁出去了。

“啊呀,原来还有这样的选项,一时想不到呢。还好只是料理啊,万一学长开玩笑说‘把你自己当成礼物送我吧’,可就让人为难要怎么拒绝了。”

“哦?没想到平时胆小如鼠的雪村同学对自己这么自信啊,看不出来嘛。”男方的脸上也同样是皮笑肉不笑,怒意不言自明。

“怎么会,只是怕主将大人如果只在男性部员当中受欢迎,那就太可怜了。”

“哦呀,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你是女性部员呢。”

……

两人笑意中不掩杀气的互怼迟迟不平息,周围的成员们既觉得好笑又有点担忧,这种停留在表面上的互踩会不会恶化升级。

“总觉得整个研究会里,只有雪村同学敢这么顶撞讽刺主将了呢。”“是啊,明明平时总是一惊一乍也不太爱说话,动真格毒舌起来却毫不客气。”“我倒是觉得主将看上去也挺开心的。”“那你上去试试?”“不了不了,这是女孩子才有的本事,换作我早就被罚加十组练习了。”……

 

长达几分钟的语言交锋过后,约莫是觉得累了,开始词穷的绪只好举手投降。

“……嘛,算了,两手空空总归是我不好。”更何况在生日当天与人家作对也理亏。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扬起头展露笑颜,“临时也真的没办法准备什么,只能嘴上说说了……久我前辈,生日快乐。”

这突如其来的反差震得久我有点懵,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回了一句:“多、多谢了……礼物什么的倒也不必。”

如此温和得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回应也让绪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别过视线。

为挽回变得好像有点奇怪的气氛,久我决定换成原来的画风,用回了原本调侃的语气:“你啊,是真的忘记了吗?”

“与其说是忘记,倒不如说是一开始就不知情吧……”

“这可不行啊,要多关心关心主将才行。”

又是这种让人气不打一处来的狂妄态度,不过绪多少也感受到了对方意图调节气氛的心思,所以也就不计较了。

“就算是久我前辈的话,也没办法记住全部员的生日吧……”尽管如此,这个人光靠脸就能毫无差错地分辨出所有部员的能力在她这个脸盲的人看来已经很变态了。

“确实,我也不知道你的生日……你之前提到过我们是同年,该不会还比我大吧?”久我讪笑道。

没想到之前随口一提,他居然还记住了。

“这倒不是……我的生日在7月份,7月15日……”尾音拖得越来越小,因为她总觉得不太好意思,随口又补上了一句,“记不得也没关系。”

“差了不到两个月吗,不过这声‘前辈’你还是得叫啊,雪仔(Yuki tyi)。”

——不要突然追加奇怪的称呼!

“说起来……”也算是转换心情,绪将注意力顺势转移到了别处,“刚才我就有点在意了,那几个人是在做什么?”

顺延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角落处的工作台前,几名部员于面前的桌子上摊开许多书本,皆在全神贯注地翻找着什么。

“啊,今天想着给大家放个假休息一下,最近又刚好找到了几本没有翻译版外文的菜谱,就让他们帮忙查字典了。”

——这算哪门子的休息了,恶鬼。

把吐槽默默地压制在心里,绪凑上前去瞄了一眼。

“中文菜谱啊……”

这倒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这里是中华料理研究会,不过……

“我没记错的话,久我前辈好像有自学过中文吧。”她回首,问向身后跟过来的学长。印象中久我他似乎曾经向部员夸耀过,自己有教授中文的家庭教师。对于专攻中华料理的料理人而言,中文的确算是必备的语言技能。

“没错,不过我本人也只是学了个入门而已,目前对简体字还是很棘手,所以将一些生词圈出来,让他们帮忙查出具体的意思。”

还真是毫不客气地将人当工具使。

“我倒是觉得简体比繁体简单一些……”说着,绪随手抄起一本食谱,辨认着红圈内的汉字,“大蒜……蚝油……通心菜……其实都是一些很简单的词组嘛。这段话也……”

自言自语地碎碎念了一阵,她终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周围安静得似乎有些不寻常。一回头,发现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自己的身上。

“……怎么……了?”声音细若游蚊。一旦被太多人关注,她就又开始犯怂了。

“雪仔你会中文?”久我猛然凑到她的面前,一下子拉近的距离惊得她抱着书连连后退,但很快就被桌子隔断了后路。

“是啊……”简短的回答,言外之意好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亦或者“你们都不知道吗?”

四目对峙了大约数秒,绪才彻底意识到——

相识的数个月间,她并没有直接对久我照纪谈起过自己的出身,所以他与其他的部员们是真的完全不知情。因为身边几个较为熟络的朋友以及中华研的前任主将都知道这件事,所以潜意识里她便误认为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然而,有时对自己来说是“常识”的东西,对他人而言恰恰相反。

“那个……”举起手中的菜谱集遮掩住面上的难堪之色,她开始犹疑着要怎么说明,这下子恐怕想要不受瞩目都难了,“其实我算是……半个中国人。”

雪村绪的父亲是日本人,而母亲则是中国人。她本人出生并长大于中国的广东,直到小学高年级时才因父亲工作调动的缘故移居日本,最初也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彻底适应全新的环境。

远月里有着自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学生,像她这种有着外国血统的学生也并不算多么稀罕的存在,而且只要本人不说,也不会有人发现她其实是个混血儿——同人种之间的结合,貌似也算不上严格意义的混血。

追根溯源,说到底还是因为日本人对中国人的印象大都停留在了包子头和旗袍唐装上,而她表现得太正常了。一想到这一点,绪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完全是第一次听说,我原本还以为你的口音是因为来自乡下呢。”久我的表情既意外又兴奋,“怪不得你说自己由于某些原因晚一年上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真是对不住啊,我说日语的口音很奇怪。

眼前的这个人永远有一百种让她不痛快的方法,偏偏自身又没胆量吐槽。

“哎呀,这可真是意外的礼物呢!”

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能不能拜托雪仔为中华研出一份力呢?”笑眯眯的脸上不怀好意。

这份预感几乎是瞬间应验。

“但是我拒绝。我雪村绪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向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说‘NO’!”——她多么想回答这样听上去就很帅气带感的台词,可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其实,中华研内本来也有好几名来自中国、精通中文的学生,却由于抵制久我的高压政策而一致选择了退部。造成人才的流失,也只能说是现任主将的自作自受。

“那个……前辈。”她将手里的书放到一旁,恢复镇静的脸上写满了豁出去的决然,“你应该清楚我不是‘久我派’的人吧?”

“久我派”——听见这个久违的词,他感兴趣地挑了挑眉。那还是他在一年级时,中华研内部盛传的派系斗争用语:新兴的“久我派”与保守的“本格(传统)派”。

如今,本格派已死守至最后一人了。

她深吸一口气,道:

“对中华研整体有利的事情,我是不会拒绝的。但是我不希望仅仅为某个人而服务……所以,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

……

 

没过多久,久我照纪就离开了中华研,因为今天恰好有一个十杰会议要开。

他本身就讨厌既无聊又一本正经的会议,更何况还会见到一些让人不爽的面孔。

“好慢啊,你又迟到了,久我。”讨厌的脸一号——九席睿山枝津也率先嘲讽道,“时间就是金钱啊。”

“真啰嗦,老妈子。”他自然也毫不客气地回击了一句。

将目光从手边的书上移开,偶然间注意到什么的六席纪之国宁宁——讨厌的脸二号,也用无表情脸追加了自己的讽刺:“久我今天头上好像多了点东西嘛。”

这么一说,睿山也发现了。“啊,是发夹啊?继耳钉后又追加了新的女子力吗?”

闻言,久我一下愣住了,方才反应过来一个事实:自己赶来得太匆忙,完全忘了刘海的一侧还别着不久前才从别人那里得到十字发卡。

大约三十分钟前,雪村绪同意了翻译文本的工作,对应提出的条件也并不算过分,所以他欣然答应了。

接着,雪村马上开始着手工作,又眼看距开会还有些时间,久我就决定先看会书。就在他看书的空档,对面的人不知为何突然停下笔,一边说着“前辈你该不会一直没剪过头发吧”,一边取出随身的备用发卡,擅自地帮他戴上。

女性指尖的触感划过额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前方的视野就瞬然变得敞亮起来。

最近确实一直没考虑过理发的事,看书时将刘海夹起来也的确是比较方便。想着这样也不坏,他便默不吭声地接受了。

说是“一直”,其实也就是指自初次见面起的这数个月。这家伙貌似是去年九月份入会的,明明都认识不少时间了,对她似乎还一无所知,就连不太普通的出身也是今天才知道,再低调也得有个限度啊。

回到座位上的雪村又继续埋头做起了译文作业。看着这个唯一的女性部员兼本格派,久我不禁开始在脑海中搜刮起对她的印象:胆小怕事,资质平庸,固执倔强,偶尔又会做出一些十分大胆又惊人的举动。

大概,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她刚才也完全将害羞彻底抛到脑后了吧。

——还真是意外得到的礼物。

短短一刹的回忆终了,他现在不得不面对“礼物”所带来的附加效应。

“关你们什么事。”如果说是忘记取下了,反而会被这群人笑话,倒不如理直气壮地驳回去。只不过这样一来,如果下次见面时少了发夹,肯定又会被讥讽一顿,看来这玩意一时半会还不能随便摘了。

“我倒是觉得挺适合久我的。”七席的一色慧向来喜好和事,只是那个笑面依旧让人琢磨不透。

“不是挺好的嘛。”二席的小林龙胆学姐难得没有捉弄自己一番。

“大家,开会了……”吵闹中,一席毫无威慑力的声音弱弱地传来,人群中的纪之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久我照纪在十七岁的第一天被动地追加了新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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