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狐十八线写手,产粮只是为了让自己快乐。

【长篇】《枫的时间》【30】

【30】吞噬的时间

【——最后一块拼图已然齐备,会拼凑出怎样的图画?】

 

在十一月份某个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我对镜中的自己说道:

“生日快乐。”

如今却再也听不到姐姐祝福的声音,也收不到姐姐精心挑选但却品味独特的礼物了。

利用假身份混入那个班级,所使用的生日自然也是假的,因此在我踏入十五岁的这一天里,没有任何人知道那是我的生日,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同学为我送上祝福。

就如同要反驳我的想法似的,手机里突然响起收到邮件的提示音。

看到发信人一栏显示的是“潮田渚”,我的心着实颠了一颠。

不过邮件的内容当然无关生日,只是有关学校的事情而已。尽管如此,我还是编辑“我收到了,谢谢”的字样发送回复。

——我就当作是礼物,收下好了。

这样就足够了。不久以后,我将亲自为自己送上一份完美的生日大物。

最终暗杀计划已在我脑内悄然形成,接下来就只剩下……

 

“茅野同学还没想好出路吗?”

面对杀老师的提问,在理想职业一栏写着“想成为一名能干的女性”的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还不知道自己适合从事什么样的职业……看到大家都有自己的目标,真羡慕啊。”

“顺其自然也不失为一种很棒的生活方式哦,不过报考的学校还是要好好考虑呢。”

接下来杀老师根据我的成绩介绍了几所适合我的学校,我一边应承着他的建议,一边问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心里对他的称呼已经由“怪物”变成了“老师”呢?

——杀老师真的是杀害姐姐的凶手吗?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每当我开始产生诸如此类的想法,触手(杀意)就会开始嚷嚷起来。在所剩时间不多了的现在,我不得不正式明确自己的意念,因为迟疑的利刃必定无法发挥出完全的实力。

无论如何,我的暗杀依旧会进行下去,问题在于我应该抱着怎样的情感来杀。

是仇恨,亦或是享受?

“谢谢老师,我会好好考虑的。”谈话结束后,我谢过杀老师,“安心吧,杀老师。一旦确定了目标,我就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我想,在这间教室里也有那种实际动手之后,才能得到答案的人吧。”

一往无顾地,我离开了职员室。

我的问话结束后,差不多就轮到渚了。那个时候比琪老师正好来到教室,似乎因为穿不惯普通的衣服而忘记撕下贴在背后的尺码标签。正当大家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她时,渚就在经过老师的那一瞬顺手将标签撕下,而比琪竟对此浑然不觉。作出惊人举动的他神色平静,给予我一种十分陌生的既视感。

我不知道他与杀老师之间的对话内容,只记得他在走出办公室时罕见地露出了迷茫的神情,那天他也是一个人回家。

次日放学后,渚的母亲潮田广海——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来到学校与班主任进行三方面谈,申请让渚转出E班。我与其他同学都因好奇而躲在职员室外围偷听,故而得知了渚不为人知的家庭情况。

“这孩子啊,如果是女孩的话,就能达成我的理想了……”他的母亲如是说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适合留长发了,哪像我从小只能留短发。三年级的时候他擅自把头发扎起来了,我虽然很生气,但这样也很适合他,于是我就放过他了……”

渚留长发的原因,竟然是这样吗?而我为了与他拉近关系,擅自地帮他改变了发型……

“……这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由经历过失败的父母为他们创造道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渚想要发话,立刻就被其母亲制止了。

遭到杀老师的反对,渚的母亲立即发出一阵竭斯底里的怒骂,在周围偷听的同学纷纷感到振聋发聩。

原以为渚只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却不料他竟是在母亲的绝对掌控之下成长至今,而她发起火来居然还那么地可怕。发型变化了的渚由于我的缘故经历过那样的怒火吗?到底是渚反抗了母亲,还是被母亲默许了呢?

渚他那老实又隐忍的性格,原来是这样形成的吗?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觉,尽管与他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对渚却一点也算不上了解。就像他不知晓真实的我一样,我也不了解真正的他。

如此疏远的关系,根本连朋友都算不上。

待渚的母亲离开后,我自动自觉地向走出职员室的他搭话。语言不经思索本能地脱口而出,我记得自己好像说了“对不起”之类的道歉的话,而他也善意地表达没关系以及感谢。

我听不太清他具体说了些什么,因为在直视他的面容的时候,一阵怪异的感受顿时席卷了我的意识,恐惧感油然而生。

——好像要被看穿了。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明明之前都……似乎自从在死神事件结束后,与渚的日常相处往往会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慌,仿佛赤身躲在幕布之后,稍有不慎就会被毫无保留地曝光在聚光灯之下。

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如果他真的转出了E班,我该怎么办呢?

现在的我早就能够自如地收放杀气,其实已经不需要掩体了。就算渚不在,我也可以继续自己的计划。可是……

不想分开,不想本已很远的距离继续被拉大。

但夹杂在不舍之中,我又抱有一丝丝的窃喜,若渚离开我的身边,我又会少一分被揭穿的风险,我又会少一分因依恋而产生的犹疑……

真是卑劣的想法啊,渚对我来说,杀老师对我来说,E班对我来说——只是这种程度的存在而已吗?

渚,是我的绊脚石吗?

我就像个傻瓜一样,自顾自地想要复仇,又自顾自地想要逃避。

但只有“杀”的欲望,一成不变。

我早已回不了头了——

或杀,或死。

我能感受得到,这副身体即将到达极限。触手和我,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上,都已经没办法再继续等待下去了。与其被不再能控制自如的触手一点点蚕食意识,倒不如……

……

 

文化祭上,同学们忙里忙外地在后山收集天然的食材,并于制作和宣传方面都下了很大的工夫,就是为了不被其他班级所小看。

“有烟!这臭味会残留一阵子啊,茅野!”杉野抱怨道。

“抱歉,我没有想到……烤完这一批我们再把烤架转移到室外吧。”

最早提出在体育器材仓库里烤鱼的人就是我,我自然知道在室内烧烤非常不符合情理,但我正需要用浓烈的鱼腥味来盖住陷阱的味道,否则肯定会被嗅觉灵敏的他有所防备。

许多过去偶然相识的人们也光顾了E班所开的店,包括比琪老师的师傅罗威罗、绑架过我与神崎同学的不良高中生、被鷹冈雇佣过的杀手,甚至还有对渚抱有好感的那个富二代法田勇次。在得知了渚是男生后,他虽然看上去很受打击,但回去以后反而帮我们的店进行了宣传,如此看来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吧。

或是曾经的朋友,或是曾经的敌人,如今都奇妙地相聚在一起——杀老师将之形容为“缘”。别有所图的我来到这里,并非是因为“缘分”这样的偶然因素,但也同样与大家缔结了不浅的羁绊。

起初总想着不要深入的我,结果还是情不自禁地陷进去了——没办法,我就承认吧。

文化祭结束后,大家正式进入为期两周的期末备考的状态,在这段时间内体育器材仓库将被弃置,正是我准备陷阱的绝佳时机。我需要准备一个五十米深的地洞作为陷阱,尽管有触手的力量在挖洞并非难事,但由此产生的巨量泥土却不好处理,只能将其转移到后山的某个角落。这段时间师生都忙于备考,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后山的状况,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联想到它其实来自仓库的地下吧。

为了防止松动的泥土坍塌,我还不得不用水泥在洞壁的四周进行加固。以上工序想要在山上进行并非易事,借助大型器械的话肯定会产生噪音、留下车辙等痕迹,更何况我不想因此有求于人,不论是“那个人”还是“白”。白虽说过让我让我等待他的准备工作,可事到如今我怎么能相信做出过那种事情的他?

杀老师在晚上也经常会留在校舍里或工作或休息,因此我只能选择深夜动工。由于连续熬夜,白天在学校的时间里我常常犯困,但总算是撑了过来。陷阱的挖掘与加固花费了我整整十天左右的时间,之后再用与原地板一模一样的木板封死洞口,一切就大功告成了。至于要如何引诱目标进入陷阱,同样也是需要考虑的事情。

正式完工的那一天正好是凌晨五点,想着离上学还有一段时间,我打算先回家小睡一会。刚来到山脚下,竟然就撞见了理事长。

“茅野同学真是勤快啊,连续那么多天都勤奋学习到这么晚。”他一如往常,用好似掌控了一切的表情笑道。

“多谢理事长夸奖。”为了强行进入E班而砸毁理事长的奖杯的我,应该早已被聪明又全能的他看出拥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在利益一致的立场上他断然不会告发我。

“有一个怪物当老师,真是辛苦呢。”

“他是个好老师哦……这次期末考试,E班也不会输的。”

前几天,浅野理事长的儿子浅野学秀因与其父产生分歧而向我们E班提出“杀死他教育方针”的委托,具体内容就是让E班全体考入年级上位排名,以此来证明他的教育是错误的。就算没有这份请求,今非昔比的E班也会在杀老师的带领下全力以赴,而现在的暗杀教室已经完全具备与A班竞争的实力了。

“看来你在那个班里过得不错。然而,你们自认已从悬崖底端攀登了上来,终究不过是错觉罢了。很快,就会再度跌落谷底。”

“不劳您费心。”我径直穿过他的身侧,接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回顾道,“啊,对了。那些被砸坏的奖杯,我会用一百亿的一部分来赔偿的……如果您也想尝试暗杀的话,最好尽早行动哦。不成功也没有关系,把他的一次蜕皮消耗掉,就足够了。”

万万没想到,我一句无心的话,后来竟然成真了。

期末考试的试题难度和题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但在杀老师的教导下,E班的同学们都能斩获大部分的分数——最后,E班真的全员都进入了年级前五十。于是惨痛的失败狠狠地激怒了理事长。他发出拆除旧校舍以及解雇杀老师的指令,并以此为威胁要求杀老师参与一场俄罗斯轮盘赌式的暗杀。期间为了保护理事长,杀老师使用掉了本月的一次蜕皮。

真有那么凑巧吗?可谓是天助我也,大概连老天爷也想让我成功地为姐姐报仇雪恨吧。

期末考之后,学校临时追加了一个戏剧发表会的活动,要求每个班都必须参与。在听到这个企划案时,我灵机一动,对原定计划的最后一环进行了修改——将杀老师引到体育器材仓库的诱饵,更加完美了。

多谢了,理事长先生。我的暗杀,绝对有你一半的功劳啊。

在这次戏剧的排练中,我主动担任准备道具一职。为了让戏剧中使用到小珠子的道具,我还特意对剧本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万事具备,最后也是最至关重要的便是——

我的杀意。

 

戏剧开演的前一晚,我久违地来到姐姐的房间内。

姐姐去世后的头几天,我每晚都会来到这里,每每触景生情。整晚的痛哭会让第二天的眼睛浮肿起来,因此我渐渐地不敢再来这里了。

没动过这里的任何东西,因此一切都保持着姐姐离去时的模样。似乎想要连空气都一并留住,这个房间长期紧闭门窗。

走进来的那一刻我深吸一口气,却什么也闻不到。

再度光临,原以为眼泪已经流干了的我,竟还是不可遏止地落下了泪水。泪滴滑落到唇角,微涩。

可恶,明明一早就打算,下一次哭泣留到复仇成功的时候……

作为一个演员,我可以让自己在快乐的时候出演逼真的哭戏,却没有办法让自己在真正悲伤之时欢笑出来。

正如人体中的细胞每七年就会全部更新一次,时间确实可以消磨一切的情感——我必须承认这个事实,我已经无法否认自己对杀老师的恨意大大地减弱了,对于姐姐的死自己也快要从中走出来了,但是……

没有办法原谅,放下了那份仇恨的自己。所以在恨意与悲痛还没有彻底消失殆尽之前,我一定要完成复仇。

姐姐不在的这个世界,我已经接受了,我已经习惯了……

我竟然习惯了。唯独这个,不行——

留姐姐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天国,而我却活着享受生命……开什么玩笑啊!

此时此刻,不论我是欣喜亦或忧伤,都是建立在姐姐的死亡之上。这九个月来我所度过的时光,是姐姐以生命血祭的结果……

所以,半吊子的杀意是不够的。

我是知道的,只凭借“我”的话,无法拥有坚定而持久的杀意。得知怪物曾是人类的一刻,我已经做好了杀人的觉悟,却无法抛弃身为人的情感。

“它”说得对,从一开始我就把自己托付给“它”的话,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我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雪村亚佳里”开始回忆——

由姐姐推动的秋千,生病时的悉心照顾,轻言放弃时的鼓励,偶尔的争吵,拥抱的温度,血的触感……

“茅野枫”开始回忆——

杀老师用来拍头的软软的触手、让人不甘却挑不出毛病的教导、奇怪而又逗趣的笑声,拉着自己前奔的冈野的手,抱在仓桥怀里的野兔,与大家一起吃的甜滋滋的布丁,渚渐渐远去的微笑……

我明明早就意识到了,只是现在才愿意承认而已。

“我……喜欢……”

我对另一个“我”说道。

“我喜欢……我喜欢这段与大家共同度过的时光,我喜欢成为了茅野枫的自己,我喜欢E班,我喜欢杀老师,我喜欢na……”

我说出来了,禁忌的情感。

犹如猛烈摇晃中的黑罐,震荡的水在即将喷涌的一刻被封堵住出口——体内的某种存在正咆哮着奔腾冲撞。迅涌的剧痛模糊了视野,混淆了听觉,打乱了平衡。大脑皮层仿佛爬出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群,蔓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最终浸透至最外层的肌肤,形成了一副坚硬的外壳。

胃部一阵翻滚,恶心感涌向喉部,俯身在地猛张开嘴,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对疼痛的感知愈发趋于迟钝,意识一层又一层地被抽离出身体——

撑在地上的手是我的吗?眼前的平面是地还是天?我要死了吗?现在的我是谁?

……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我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我”看见我站了起来,“我”看见黑色的触手正在整理身上凌乱的衣衫,“我”看见我走出了房间……

——“我”依旧是我,所有的行动皆出于我真实的意志。

只不过,“我”不再是今天的我,而是目睹了姐姐死亡的那一天的我。

在否认了“杀意”的那一刻,“杀意”完全吞噬了我。以“不杀”的意念,反向激发了储存在触手内的杀意——触手的意志(我的杀意)成为了我。

只有通过这种方式,触手才能发挥出绝对完美的实力。我承认了自己“不想杀”,于是“我”拥有了“能够杀”的实力与信念。

这份“杀”的意念,到底是否出于我的本意,已经不重要了。

“杀老师,我来杀你了。请收下吧,我的杀意。”

我听见我肆意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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