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依陵

【长篇】《枫的时间》【21】

【21】意义的时间

【——存在即是意义。】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我眼望面前倒下的同学们，想到。

最初的最初，由于在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与A班的赌约中取得胜利，我们提出将3-A班特有的假期福利——冲绳离岛三天两夜的旅行转移到E班名下。也正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在盛夏的八月实行一场至今为止最为庞大而复杂的暗杀行动。

先前因疯玩而晒伤了的杀老师已使用过本月唯一的一次蜕皮，所以这一次设计精妙的暗杀应该极有可能成功才对。当时的我也抱有一丝淡淡的祈望，如果能如愿以偿地杀掉这个宇宙级的怪物就好了——至少我也有参与其中，至少是姐姐所教授的E班一齐为她复仇。

然而事与愿违，怪物的强大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他还留有一个隐藏的杀手锏——完全防御形态。在该形态下，他会化为一个巴掌大的小球，外层高密度的透明能量膜可以抵御任何攻击，只不过这期间他的行动会被完全限制，只能等待二十四小时后自动解除。

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杀掉了。

我本来也打算在杀老师侥幸逃脱的情况下使用触手来补刀，可惜现实并未能赋予我这个机会，自己只能束手无策地继续等待下一个时机。

功亏一篑的同学们，带着比以往任何一次失败都要沉重的心情默默回到旅馆，毕竟大家为了这次计划已经努力了很久，全员即使在假期也会在学校进行训练。可事情并没有就此简单地完结，意外中的意外出现了，好几名同学竟突发身体不适的状况：失去力气并且出现浑身发热的症状——足足有十个人倒下了。

就在这时，神秘人向乌间老师打来电话，我们被告知倒下的同学们都食入了一种人工研发出的新型病毒，若想要获得解药，就必须让班上尚能行动的、个子最矮小的男生与女生，将完全防御形态下的杀老师在一个小时内送到位于岛上高级饭店的顶层，而这间饭店正好是地下势力常用的交易场所，属于“三不管”地带。同时他还用尽各种方法了断大家的后路，逼迫我们作出选择。

第三方势力突然插手，目标似乎是截获一百亿赏金，但这个突发的展开却有让人怎么也想不通的地方。首先，谁也不知道杀老师的杀手锏，所以也没人能预料到杀老师此刻会恰好被限制住行动。若只是临时起意，那么对方又是在什么时候从什么途径下毒的呢？明明大家才刚刚实施完暗杀行动不久。更何况，他又打算如何处理完全防御形态下的杀老师呢？章鱼自己也说过，哪怕将他埋在对老师专用物质中，他也可以通过爆炸来弹开物质的包围顺利逃脱。而最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他要指定两个人把杀老师送上去？只让一个人运送的话，不是风险更低更安全吗？

班上最矮的男女生正好是渚和我，这实在让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时杀老师突然提议，让还能行动的、包括律在内的十五名同学从酒店后方的紧急出口潜入，以避开有警卫严密把守的正门，对上层直接发动奇袭夺取解药。不希望坐以待毙、将杀老师乖乖交出去的同学们，在乌间老师的带领下，一致同意冒险大干一场。

途中为了帮助我们前进，比琪老师引开了安保守卫，乌间老师则因吸入麻醉气体而失去大部分行动能力。一下子就失去了两位老师的支援，大家都有些慌了神，前方肯定还有敌人在等待着，只凭我们这些中学生能否战胜对方还是个莫大的未知数。就在大家既紧张又迷茫的时候，仿佛看穿了这一切的杀老师突然说道：

“哎呀呀，终于开始有‘暑假’的实感了呢。”

这话不出意外地引起了大家的愤怒。

“你还真是轻松愉快啊！”“处在绝对安全状态之下的就只有你自己吧！”“去死吧！！”……

只有渚问向手里的球，“杀老师，为什么说这才是暑假呢？”

“暑假并不是给师生用来拉近距离的，真正的暑假，亦是学生在教师的保护所不能及的地方培养自立能力的战场……没关系的，只要发挥出你们平时在体育课上学到的东西，就没有什么敌人能够难倒你们。如果是你们的话就一定能够，成功突破这次暗杀暑假！”

真不愧是杀老师，每次都能说出让人既不甘心又服气的大道理。其短短的一番话，不仅让在场正在紧张的所有人瞬间放松下来，还让大家重拾起信心、消除了迷惘。

经过他这么一说才幡然醒悟，就算乖乖地将杀老师交给神秘人，以杀老师的能力肯定能够在解除防御后逃出来回到大家的身边。杀老师之所以提出这个计划、大家之所以选择战斗，正是因暗杀失败而失意的大家需要振作，正是因为学生们不想继续依赖老师的能力。杀老师是我们E班的猎物，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窝囊地将自己的目标交给来路不明的下三滥人物。

更何况，交出杀老师后还不能保证对方就会老老实实地交出解药。

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来到了六楼。通向七层的楼梯设置在位于六楼的夜店里，这家店对男性的搜查很严格，对女性则较为松散，因此决定由女生们潜入店内打开靠近楼梯的后门来放男生们进来。由于全部都是女生难免不安全，于是最适合男扮女装的渚就被推出来，与女生组一起潜入夜店内。

穿上从泳池边捡来的被丢弃的女装，本来就因为外貌而常常被戏弄的渚扮演起女生来简直毫无违和感，还被速水同学吐槽“太过自然反而毫无新意”。被迫穿上女装但内心依然十分抵触的渚表现得异常害羞，紧缩起身体根本不敢抬头直视他人的目光，这样一来反而莫名地更富有女子力了。

比我还更像一个女生的渚，我是应该感到嫉妒还是无奈呢？……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想欺负一下的欲望，但现在还是正事要紧。

“喂，你们几个是从哪儿来的？要不要来跟我喝两杯？我有的是钱，想吃什么尽管说，今天晚上我请。”刚踏入店内没几步，就碰上一个同龄的男生走上前来向渚搭讪——他望向渚的眼神显然有色眯眯的意味。渚竟然是我们之中最先引起男生兴趣的，万万没想到我们班女生在女子力的方面全都输了……

为了避免麻烦，片冈将渚推出来让他先应付一下，女生们则继续进行原计划。看着转眼就被队友给卖了的他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声抱歉。

对不起，渚，这种情况我也帮不了你。请多多保重吧！

刚甩开了一个人，马上就又有几个青年前来搭讪。片冈刚准备发狠话，巨乳的矢田同学就无言地制止了她……等等，是不是巨乳根本不重要吧，为什么我在描述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加上去？果然还是触手的效应吗？一看到巨乳不知怎么地就开始头痛起来。

“我们其实也挺想陪你们两位帅哥玩玩的，但是很不巧今天我们的爸爸也跟着一起来了。我爸爸很可怕的，今天就算了吧？”矢田同学掏出一枚徽章，伸到对方的面前。

青年一见到徽章就像见了鬼似地，留下一句“打扰你们了”扭头就跑。

矢田说明后，我们才得知这个徽章象征着某个黑社会团体，是从比琪老师那里借来的。

“那个人真的很厉害哦，黑社会、律师、赛马主人……说是因为工作的时候能用到，所以就攒了各种各样的徽章呢。”

“话说起来，矢田同学对比琪老师工作的杂谈，是最热心的呢。”我说道。

“嗯，但我并不是想对别人用美人计。”矢田不好意思地挠挠额角，“杀老师不也曾经说过，‘要准备好第二把刀’吗？接待术与交涉术，在我们出社会后不也能成为超棒的利刃吗？”

说着这话的矢田同学，显得特别的帅气。

“唔……嗯，明明是巨乳，却还是喜欢上她了。”我不禁以“茅野枫”的风格感慨道。

前方不远处就是楼梯，却刚好有一名男性服务员伫立在那里。片冈转过头来对我嘱咐道，“就这个情况来看，恐怕真的要借助男生的力量了，茅野同学，把渚叫过来吧。”

我折返过去找渚，只见他正在与那个搭讪他的男生攀谈。渚已经走出了羞涩状态，表现得较为自然一些，而那个不知名的男生则一脸趾高气昂地似乎在吹嘘着什么。虽然他自始至终一脸色眯眯的表情，但幸好渚没有被性骚扰过的迹象，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将渚交给这种轻浮的男生……不对，即便是不轻浮的男生也不能交出去啦！……这个说法好像也不太对……交给女生的话就更加不行了，总之男生女生都不行！

男女通吃的渚，莫名地非常让人担忧。

我在那个人看不见的死角朝渚招手示意，渚很快地就向对方告别前来与大家汇合。然而那人却异常的执着，竟然跟了上来，擅自地就开始在我们面前表演街舞，想要以此来挽留渚。

好碍事的家伙，渚的魅力有这么大吗？

不料正在跳舞的他不慎撞掉一名过路壮汉手中的酒，弄湿了对方的豹纹外套。壮汉立刻兴冲冲地揪住他的衣领开始找茬。

灵机一动的矢田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便在冈野的耳边吩咐了一下。于是，曾经的体操社社员、女生中运动神经最好的冈野用一记大幅度的后踢腿瞬间击晕了那名找茬的男子，然后矢田就以“这个人突然昏倒了，请把他搬走顺便照看下”为由将站在楼梯前的工作人员顺利支开。趁这个空档打开后门，男生们成功地进入店内。

吓得坐在地上的男生吃惊地目睹了整个过程，矢田对他小声地嘱咐道，“刚才的事情要保密哦！”

“就算女生轻描淡写地干了这么帅气的事情，男生们也还是得挺直腰板继续装帅才行呀。”似乎是方才攀谈内容的缘故，渚特意来到他的面前笑道，“男生们，还真是辛苦呢。有机会再见的话，再耍帅给我看吧，可以的话最好还是用吸毒和跳舞之外的招式吧。”

渚离开后，这个我后来才知道名叫“法田勇次”的男生仍痴痴呆呆地遥望他离去的背影，出现在他脸上的那抹红晕绝对不会是错觉。

笨蛋渚，为什么要说多余的话啦！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一击必杀攻略成功了吗？！

心情不知道是否有变得郁闷，总之很复杂就对了。

正在上楼梯的我偶然注意到，跟在身后的渚似乎比我要更加地不开心，“怎么了，渚？”

“没什么，到头来这次全都是女生出的力呢。”他失落地拿起自己原本的衣服，“我的女装，根本就没有意义吧……”

“当然是因为好玩才让你穿女装的咯。”业说着拿起手机按下快门键。

“不要拍照啊，业同学！”

虽说不愿意承认，但那个男生看样子应该有被打动到吧，刚才渚也提到了毒品之类的，他会受到启迪就此放弃吸毒也说不定呢。

“我可不这样认为哦。”算是为了让渚振作起来，我说道，“渚的女装，对某些人来说，肯定是有意义的！”

话又说回来，渚居然说什么“有机会再见的话，再耍帅给我看吧”的话，莫非是还打算与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再见面吗？实在是太过于没有警惕性了！而且刚才他也肯定了女生帅气的行为，难道说……渚其实喜欢那种帅气类型的女生？

帅气的设定，“茅野枫”完全没有啊！怎么办？！

望向女子力爆棚的女装渚，混杂着不甘与羡嫉的无名火在心中冉冉升起，我顿时受到了一股奇异力量的感召——

趁渚还没有换回男装，我一把伸出左手抵在他左方的墙壁上，双眼直勾勾地瞪住他。

说到帅气的行为，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

“……唉？”遭遇到意料之外的“壁咚”的渚没有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发问道，“那个……茅野，你这是在干什么……？”

“渚刚才不是说了吗？这可是轻描淡写的帅气行为哦。”嘴巴比脑袋更先一步作出反应的我，下一秒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多么夸张且不符合人物设定的事情以及说了多么羞耻得想让人钻到地洞里的话。

正想收回当前的动作，惊人举动的耻度却让我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

渚的眼神忽地转为严肃，即刻用自己的右手推开我撑在墙面上的左臂，并顺势将我往后推。我在他力量的引导下旋转一百八十度，最后竟然被反按在了墙上。被惊吓到的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什么情况？！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与神态一本正经的渚四目相对，我的体温瞬间升高了。但与其说产生了类似少女漫画主人公那般心动的感觉，倒不如说我此刻的感受非常的怪异，而且我能肯定那种感觉绝对不是心动。

本来应该是我在“壁咚”才对吧！会被女装的渚反过来“壁咚”是怎么回事？！这样从外观上看完全就是在被女孩子“壁咚”吧！

回过神来的渚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很失礼的事情，即刻张皇地收回手，“对、对不起，茅野！那个……我不由自主地就……装帅了……对不起！对不起！”直到整个事件结束过后，渚才有机会向我解释说，他似乎是被我的话和动作给刺激到，感觉自己被小看了，因此才下意识地就作出了反击。

“拍到了更有趣的东西了呢。”一旁拿着手机的业笑得诡异，他的声音刹那间就将我们拉回现实世界。

“快、快给我删掉啊！”“快删掉，业同学！”

“让我发个推特先……标签要用哪个比较好？都不知该用‘男女’还是‘百合’了。”

“干脆就用‘其中一个是男生’来当作标签好了。”一旁的木村建议道。

“哦，不错的提议！”

我与渚几乎是异口同声：“快住手啊！”

“喂，你们几个！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吧，赶紧跟上来！”上方传来片冈催促的声音。

由于太过介怀渚的事情，我竟然完全忘记我们正处在必须争分夺秒的危急情况中。

“对不起！”我听见自己的道歉声仿佛哀号一般，完全不敢回头再多看渚一眼。

“等等，茅野！”

听到呼唤的我下意识回头，只见渚的手里正拿着一条毛毯，脸红红地望向我，“那个……”

认知能力让我快速地理解了现状，以及渚想说又没有说出口的话。

于是下一个场景就是我在楼梯转角处高举着毛毯，渚则在里面换衣服。

真是微妙的气氛啊。总觉得我与渚之间的朋友关系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已经好了，谢谢你，茅野。”

大约一分钟后，渚就换回了原来的衣服，看来他非常急切地想要摆脱女装。

“哦呀？你衣服换得还真快呢，渚。一直打扮成那样不是挺好的吗？在历史上可是有很多暗杀者男扮女装执行任务哦……”矶贝压低声音笑道。

“连、连矶贝同学也笑话我！”

……

直到乌间老师提醒，大家才恢复为应战模式，继续执行潜入任务。与方才短暂的悠哉氛围截然相反，前方正等待着我们的可谓是恐怖而绝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