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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原味》【第九章: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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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恩

【——直面现实。】


“……但是,绪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参加合宿吗?”

浅野灯里记得。早在她们都还在初中部、还没有加入任何料理协会的时候,她和她的好朋友就期待着将来有机会能参加合宿集训。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对方漫不经心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入锁孔。

灯里盯着她的侧脸,似意图从那神态中读取出几分真意,但从旋转门把到闪身进屋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

“那明天见。”“好,再见。”

习惯性地告别后,灯里也来到自己的公寓前。每日的协会的活动结束后,她们经常结伴回到租住的学生公寓,有时也会一起在宿舍里吃晚饭,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研究会里就已经吃饱了。

回到自己房间的灯里局促不安,她窝在网购的懒人沙发上辗转了一会,拨通了某个电话。

 

时间转眼跃迁到了两周后。烈日炎炎,蝉鸣不休,当下正是唯有学生方能独享的暑假,象征着青春的标志之一,但却并非对所有人而言都意味着放松与娱乐。

“雪村同学,我来帮你拿吧。”

“谢谢,麻烦了!”

身强力健的部员们从巴士卸下行李时,绪仰望面前的高耸建筑物。不愧是海滨度假酒店,光是其精装修的外观就予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奢华感,想必主要受众也是超出想象之外的有钱人。

“不错吧。”身后传来一个洋洋得意的声音,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谁。

“还行吧。”

既然能得到这么好的合宿地点,定然少不了久我家族的关系,倒不如说,这家度假酒店兼高级餐厅本来就是这位大少爷家的门店之一。而中华料理研究会的各位肯定也不是来放松的,除了基本的训练之外,大家也会参与餐厅的帮厨,来提升自己的实战经验……说白了就是义务劳动。

——真是充满了资本主义的腐臭味。

“绪!”紧邻的另一辆巴士前,灯里正朝她挥手。

“有你在,太好了!”说着两人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拥抱在一起,实际上距离上次在学校里分别只过了一周的时间,“没想到我们能有机会一起合宿!本来我都不打算参加了……”

雪村绪能够参加暑期合宿的原因很简单,正是因为这次是中华料理研究会和韩式料理研究会的联动合宿,是自协会成立以来的首例。晚上她可以和韩研那边的女生住在一起,所以不用再落单了。

“都是我们主将的功劳。”眼看欣喜不已的绪,灯里只是笑笑。她并没有说,其实是她拜托韩研的主将向中华研提议这次联动合宿的。

韩研的主将是跟灯里关系很好的学姐,由于实在回绝不了灯里的软磨硬泡,她才勉强答应会试着去谈一谈。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各研究会的主将们对中华研的印象都十分微妙,倒不是因为中华研确实有过什么“光荣事迹”,而是光目睹其不同寻常的运作模式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那绝不会是一个好搞掂的组织。然而意外的是,对方主将同意得很快,整个协商几乎没起什么波澜就顺利谈妥了。对韩研来说,能够得到在高级度假酒店实习的机会,也是稳赚不赔的交易。

绪回首,只见韩研主将杉崎学姐正在和久我学长互相问候着,她浑身散发着一股大和抚子式的气质,一看就知道是位非常通情达理的成熟女性。

“真好啊,羡慕灯里你们有这么温柔的主将。如果我们主将有杉崎学姐一半善解人意就好了。”绪继续趴在灯里身上撒娇。

“没那么夸张啦,明明我记得你只见过学姐几次吧。”

“那怎么也比我们主将强吧,”绪用头也不回地用拇指指了指身后那群仿佛从少林寺走出来的搬运工,他们正陶醉地搬动着各种大件行李,其中大部分都不是他们自己的,“你觉得那种家伙能有几分贤君的素质?”

灯里只好苦笑着摸头安慰,此时绪突然松开怀抱,问道:“不过,灯里你没有问题吗?”

“什么?”她歪歪头表示不解。

“就是……那个……”迟疑的绪不知是否应该明说,而就在这个时候,两人的身后都分别传来了各自研究会集合的呼声,她只好把滑到嘴巴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彼此先暂时告别。

回到大部队里的绪,又一次担忧地望向灯里的背影。她其实隐约能猜到,灯里是为了让她能够参加才在背后推动这次联动合宿,但是对于灯里本人来说,这却是……一场煎熬。

 

“动作快点!你们都是龟儿吗?!”“那边的,别傻愣着,把配菜递过来!”“装盘还没好吗?客人催单了!”“库存没了?那还不快去仓库拿!”……

厨房即战场。已记不得是哪位前辈说的话,但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用餐高峰期的厨房正如打仗一般,工作一环接一环,而且过程中还不能出半分差错,稍有差池影响的就不只是个人的任务。

“我都说了这份不要加酱料!你聋了吗?!”

“对、对不起!”

“我现在重新做一份,你去把那堆菜给洗了!”

“收到!”

尽管绪一直小心谨慎地打着辅助,却还是在工作了两个小时后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她光顾着按照既定的流程走,结果中途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的时候,手上的工作已是过去完成时、难以挽回了。

相比之下,同样是打下手的其他人则利落许多,他们像齿轮一样有条不紊地各自运作着,对于诸如临时更换菜肴内容等突发状况也能灵活应对,仿佛一个个能够随时切换不同模式的机器人。听从指挥行事,对久我一手打造的军团来说只不过是轻车熟路的日常罢了。

眼看大家都如训练有素的士兵那般战斗在第一线,却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在原地手忙脚乱,她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知到自身离实战还有着宛如鸿沟一样的巨大差距。

直到晚餐时段结束、能好好吃上一顿饭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虽然厨房的工作还没完全结束,但他们这些新人已经可以先去休息了。

冲完澡后,拖着疲惫身躯的绪打算回房间一动不动地躺平,但却在路过澡堂与宿舍之间的休息区时被热闹的人群给拦了下来。

“呐,要不要来玩乒乓球。”身穿浴衣的久我在她面前挥了挥鲜红色的球拍。

“真亏你们还有这么多精力啊……我今天已经没有运动的力气了,更何况我也不会打乒乓。”

“不会吧!”惊异的反应同时出现在了好几个听众的脸上。

“乒乓球和功夫都不会、家里没有养熊猫——甚至还没见过真的熊猫——平时也不扎包子头和穿旗袍、比起麻婆豆腐更喜欢其他一百种做法的豆腐……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那也来玩一下嘛,说不定有刻在基因里的天分呢?”意外地没有吐槽,他依旧不依不饶地怂恿着。

绪只好勉为其难地接过球拍,模仿着印象里的握拍方式——但却连迎面而来的第一个球都没有接到,后面好容易打回去了一个球,还华丽地过了界。众人都纷纷将失望两个字直接展露在脸上。

“都说我是真的不行啦……”

——为什么要让我意识到自己不但料理做得不好,连运动都这么菜。

“我来玩一下可以吗?”刚洗完澡的灯里乍然出现在休息室里,她将浅绿的长发用头绳束起,顺势接过球拍。

“乐意奉陪。”有所预感的久我摆好应战的架势,其身后的应援团也开始鼓足阵势。

认识灯里这么久,绪还是第一次知道她会打乒乓球,而且打得很不错。久我的水平也并不赖,两人在一局比赛里打得难分难解,很快就连旁边正在打台球的其他人都被吸引住了视线,又或者说是被应援团那吵闹的加油声给干扰了。

坐在沙发上观战的绪凝视着开心玩闹着的众人,稍稍有些出神。今天可算不上过得愉悦,甚至可以说有些糟糕,中午刚抵达、还没来得及观摩一眼高大上的餐厅就被拉去厨房干起打杂一样的粗活,别说大展拳脚做一道得意之作,忙碌了半天却连锅铲都没握到。想来也是,厨师长怎么可能放心让初出茅庐还没毕业的学生来掌勺呢?明明是十分充实的一天,却在过完后身心更加空虚了。

更重要的是,在经过今日的实地演练后,她再一次地深刻意识到:尽管久我照纪对中华研的管理理念十分磨灭个性,但却不得不承认其效果非常实用。能不能成为独当一面的料理人不敢担保,但经他之手训练过的军团,无疑能在真实的地狱厨房中如鱼得水。

中华研的现状应该改变,这一点她自始至终不会动摇,但不代表她现在没有茫然。因为改变意味着开辟出一条崭新的道路,而她想象不出其他的、对大家来说更好的出路。既然口口声声说不应该是这样的,那又应该是怎样的呢?寻不到方向,又没有切实可行的计划,又谈何改变已彻底延轨道一路高歌猛进的现状?

——这是不对的。那什么又是对的呢?……

不远处的酣战转眼间就到了赛点,在十几个来回后,灯里嘭地打出了一击绝杀,球擦过拍子的边缘,落地发出咕噜噜的滚动声。

“多谢指教!”灯里状似收剑入鞘般帅气地收起球拍,周遭响起一片连绵的掌声。

“切,甘拜下风啊。”抱拳行礼毕,久我的视线越过对手来到她的身后,只见沙发上的绪貌似正在神游,飘忽不定的视线根本不在方才精彩的劲斗上。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跟前,见她连有人靠近都没有觉察,便用手中的球拍轻轻地敲打了一下。

“你在发什么呆啊?好容易才把你拉来参加合宿,别告诉我你现在又反悔了。”

“……好痛!干什么呀!”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的绪一抬头就看到这个让自己如此苦恼的万恶之源,气自不打一处来,“与你无关!”

“喂喂,我可是东道主唉,不感激涕零也就算了,你就这种态度吗?”

自知理亏的绪被呛得无法反驳,只能小小声地说一句“抱歉”。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明明已经听到了的某人故意使坏,将耳朵凑近。

面对突然贴近的侧脸,她沉下心,轻轻地在对方的耳边说道:

“笨——蛋——”

然后以非常快的速度起身,绕道他的身后去,选择走为上计的战术。

“你这家伙……”

彻底无视来自后方的抗议。这时,绪才发现大获全胜的灯里因方前出彩的比赛,正在被中华研的成员包围着,问东问西。

她瞬间意识到不妙,立刻动身挤进了人墙,只见灯里正尴尬地应付着热情的同学们,面色稍显发白。绪迅速拉起她的手:“灯里,我想去洗手间,你陪我一起吧。”不待对方回应,便强行拉着她离开了包围圈。

两人来到卫生间后,不再掩饰的灯里彻底曝露出了身体不适的状况。她伏在洗手池上干呕了好一会,绪轻拍着她的背部,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真是的,为什么要这么逞强啊。”

用凉水冲洗了几遍面部才彻底镇静下来,关闭水龙头,灯里扬起一个重新恢复精神的笑脸:“已经没事了。”

残留的水滴从她的脸上滑落,恍然将记忆带回到了三年之前。

 

浅野灯里和雪村绪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电车上,那时候她们两个人都还是每周都要在学校和家之间往返的走读生。

具体的情境灯里已经记不清了,但她永远也忘不了。

——又是他。

尽管戴着一顶黑色的针织帽,但还是大致能判断出那是一个光头的男人。时值冬天,乘客们都穿着厚厚的大衣外套,让本来就人满为患的车厢变得更挤了。那个男人紧紧地贴在她的身后,却不是因为车厢的拥挤,而是明显在搞些龌龊的小动作。

昨天同样遇到了这个男人,在觉察到自己被骚扰后,灯里在停车时就立刻冲到站台上,回头却见那个男人也下了车。惶恐的她赶忙躲进了车站的女厕所,一边哭一边用流水不断地冲洗面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待确认那个人已离开后,她才颤颤巍巍地走出来。

由于害怕再次遇到他,灯里今天刻意提早了所乘车次,没想到还是遇到了。

她感到胃部升腾起一股恶心感,身上泛起了鸡皮疙瘩,背部冷汗直冒。可她的前面挤满了人,她不敢动弹更发不出声音,人们的视线四散地落在掌中小小的屏幕、印有文字的纸张上,或者干脆闭着眼睛。她被淹没在令人窒息的空气里,距离抵达下一站的时间是那么的漫长——

“啊!”那个男人突然发出怪异的尖叫声,下意识向后一缩,动作也顺势停了下来。

“抱歉,不小心踩到你的脚了。”接着一个女声从侧方响起。灯里猛地扭头,只见一个穿着同款校服的女学生插到了两人之间,她嘴上说着对不起,神情里却分明没有几分歉意。

意识到败露了的男人只好怏怏地退缩到别的地方,估计也是怕事情被闹大。

一起下车后,在前往学校的路上,灯里询问了这位女生的姓名,并向她表达了感谢。

“遇到这种人渣,就要态度强硬一点,他们也只敢鬼鬼祟祟地欺负弱小,稍微遇到凶一点的马上就怂了。”名为雪村绪的女生的日语有些生硬,听上去就不是本地人,但口音也不像来自关西的。

两人因此结识,再加上志趣相投,便很快成为了好朋友。

尽管之后灯里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个骚扰她的男人,但这件事却依旧给她带来沉重的阴影,令她患上了较为严重的男性恐惧症。虽然并不会对所有异性产生恐惧感,比如小孩子或长相斯文的男生,但身材高大或面相凶悍的男人一旦靠近,她就会异常紧张,而且对于搭乘电车她也产生了恐惧感,只要身处车厢里就会感到一股强烈难耐的不安,每天都在担惊受怕。

某一天,绪突然提议道:“要不我们在远月附近的学生公寓租住吧,这样平常就可以多睡一小时了。”

于是在与家人商量过后,灯里就入住进了学生公寓,在周末回家时,则会尽量和同学结伴而行。

对于绪,灯里一直将这份感激之情默默地埋藏在心里,故在她因不方便参加合宿而遗憾时,灯里想尽办法也要完成她的心愿。

 

“刚才也是,完全没必要帮我解围啊。”绪用毛巾为好友把脸擦干。哪怕她知道中华研的部员们心肠都不坏甚至意外的单纯——不然也不会这么盲目地崇拜久我了,但他们的长相实在说不上面善,正是灯里最害怕的类型。

“绪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也不是那么无私的人……这也是为了我自己啊。”

对方擦脸的动作顿然停了下来。

“不能因为害怕就一直逃避吧?总有一天,我也必须治好自己的男性恐惧症,不然怎么在男人扎堆的厨房里生存呢?”

“灯里……”

“所以,绪也为了我加油吧!”

眼见她开朗振作的笑颜,绪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毛巾。

——是啊,不能逃避。就算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也要一直前进。

灯里所面对、所奋战的敌人可比自己的可怕多了,她要战胜的是千千万万的人。而自己的目标,归根结底只有那寥寥一人罢了。

“谢谢。”

“这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

四目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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