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狐十八线写手,产粮只是为了让自己快乐。

【暗杀教室|中篇】《心之所向,所向披靡》【四】

第四章:曙光萌

 

【1】

灰尘的味道。

尽管已经过去足有两年的时光,不可能再留下什么气味,可这个房间里每一缕的空气却依旧令我不可遏止地涌上呕吐的欲望。只好强行忍住了。

鬼知道是不是受最近一些事情的影响,我竟然破天荒地回到了这个仅充满有负面记忆的地方——本以为自己直到死都不会再回来了。

四面洁白的墙体上不带有任何装饰,房间的里侧摆放有一张简易的铁架硬板床,由于早已无人使用,上面并没有被褥之类的物品,仅剩土色的木板裸露在空气中,而那个方向我甚至不愿意再多看一眼。

除此之外,这间被原主人作为画室的房间里还设有一个书架,摆满在上面的各式各样的画具早已积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其旁边的地上也堆放有许多蒙上了尘土的空白画布。这些物件我同样不感兴趣,我来此,大概只是想来再看一眼摆放在房间正中央的那个东西。

我一把扯下防尘布,露出里面的画架,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已经过装裱的画。

带有画框的油画不装饰在墙上,而是摆放在画架上,这实在是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而更诡异的,还要属画本身。

毫无规律、混沌凌乱的色彩充满了整个画面,就连抽象派也算不上,就连外行人也能够看出那仅仅是一堆杂乱无章的颜色堆砌在一起而已,并无任何美感可言,与那个人一贯的作画风格更是大相径庭。

然而既已装裱起来,那么便意味着这是一幅完成品,可该画的内容却意味不明。关于它的照片曾流传至外界,可就连知名的鉴赏家们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有人认为这是作者临终前精神失常的产物,连遗作都称不上。

可我总觉得那个人想传达些什么。他的遗言一定就在这幅画里。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呢?

抚摸着画的表面——它虽然装有画框,但并没有按上用以保护的玻璃,画布的边缘甚至由于边框的挤压而产生了轻微的变形——油画凹凸不平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入处理感官的大脑,莫名地令人不悦。

尽管我讨厌他,甚至深深地憎恨着他,却依旧想要读懂这幅画的含义,想知道他死前都在想些什么。

上一次见到这幅画已然是几个月之前,今日再来,似乎依然没有什么收获。

看来,直到“世界末日”来临,我都没办法读懂它了。

 

【2】

在我不破侦探的慧眼下,顺利识破了那个女生的障眼法——真是太过瘾了呢。

但是,紧随而来的展开却是我始料未及的。现在想来,到底是她擅自闯入的,还是我们主动将其卷入的呢?暗藏在那个角色背后的故事,与曾经的新成员堀部糸成类似,让大家的心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重起来。

兵乌信助——在小律的帮助下,我们很快便找到了与这个名字相关的全部资料。

他是一位在世界上都颇有声誉的日本籍画家,就连对艺术领域不甚了解的我都对这个名字略有耳闻。两年前关于他的一系列新闻报道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不仅是因服毒自杀这一异常的死亡方式,被媒体深挖掘出各种后续报道也进一步地搏取到了大众的眼球。据悉,他早年丧妻,育有一女但不同住,再加上平日里深居简出且罕与外界联系,他的尸体在家中被足足置弃了七日后方才被发现。至于那具已开始腐臭的尸体的第一发现者,正是他那当时正在上中学三年级的女儿……

也就是,这几日我们所见到的兵乌海花。

长这么大,我都从未亲眼见过人类的尸体,也不清楚若换作是自己亲眼目睹到父亲腐臭的身躯,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触,但我知道那一定不好受。

后来,通过调查人们得知,这名画家生前的最后几幅作品都已在逝世前被本人以高价变卖,只余留下意味不明且十分特殊的一幅“废品”。关于那副画的照片很容易就能在网络上找到,但在场没有人能看出其画的是什么,看上去明明就只像是胡乱的涂鸦而已。

至于他自杀的原因,至今未明。有传言说是抑郁症,但又缺乏相关的医疗诊断来证明。新闻报道了他的葬礼及其独生女被亲戚收养的消息,之后便中断了报道,大众的视野很快又被更新颖的事物夺走了——包括我在内,班上的大家也全都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之一。

唯有亲历者的时间,依旧停留在两年之前的那一日。

几乎没有人知道,那个画家的女儿在那之后一直辍学,甚至自暴自弃到了那种程度……

说实话,我一开始也不太喜欢她,而在了解到那段往事后,却不可否认地产生了同情的心理。这莫非就是所谓的“反派靠黑历史回忆杀”洗白的套路?……当然我并没有咬定她是坏人的意思,只是她起初既中二又任性的态度连我这个漫画爱好者都一时没办法接受。尽管年纪比我大,却完全无法产生尊敬的念头。

那个时候的她与我们一般大,若同样的经历放诸自己的身上……我没有办法想象,但现在的我肯定希望那个时候的自己可以尽快振作,并且拥有能够陪伴在身边帮助我重新站起来的人。

现在可不是站在上帝视角的至高点上呵斥“这家伙的心灵怎么这么脆弱”的时候,毕竟在遇见杀老师之前的我们,又何尝不曾是放弃了反抗与努力、自甘沦落的一群人?

……

“最近,关于兵乌同学的事情,在班上也引起了一定的影响,为了保障同学们能够继续学习与暗杀,为师自然会采取相应的方针。”早会时间,杀老师在讲台上以十分不常见的肃然语气陈述道,“首先,为师虽说是一名教育者,但也只会担任这个班级的教师,你们之外的人并不归属于为师学生的范畴。但这一次对暗杀行动造成干扰的人,并非杀手或军人,甚至是与你们年龄相仿的未成年人,故为师不想使用强硬的手段来制止,你们应该也不希望那样的景象出现。那么,为了让兵乌同学打消掉破坏暗杀的念头,为师暂有一计,那便是让兵乌海花同学她来正式体验一下在这个班级里的生活——当你们一起愉快地进行暗杀时,其中的乐趣很有可能就会让对方放弃毫无意义的破坏行为……只是,这是你们的班级,是否要接受这样一个特殊的同学作为临时成员加入,为师没有资格擅自作决定,因此这项提案完全交由你们来定夺。若答案是否定的,那为师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因为这是属于你们的权力。”

一番话毕,台下寂然。

这是我们的班级,杀老师顾虑到大家的感受,才会选择尊重同学们的意见。让那个人作为新成员加入我们吗?确实之前没想过还能有这种操作……

于我个人已经有了结论,那么其他人——

“……我们的答案,还用说吗?”

直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打破了如冰的沉默。

 

“哈?为什么我要跟你们一起上课和训练啊?几时加入过你们了?”

既然做出了决定,会遭遇“热脸贴上冷屁股”的状况也是意料之中。就在初次见面的第二天,就有人在仓库后方发现了正在偷窥的她。被逮个正着后,受到了来自E班的邀请。

“再者,我都已经快有两年没上学了,以前的成绩也不怎么样,不可能跟得上你们这群名校学生吧。训练更是玩笑话……”

但是看起来,也不像完全排斥的样子呢。

“你这个家伙怎么这么麻烦!”心直口快的寺坂可做不到像其他人一样好声相劝,“有本事就不要来给我们添乱啊!”

愤愤不平的海花回瞪了他一眼,后者当然在气势上不甘示弱,两人就这么互瞪了好一会。

“谁怕谁。”

如此回应。

“……意外的也是个笨蛋呢。”身旁的三村同学对我小声吐槽道。幸好没有被当事人听见。

“那么,今天上完课后,海花同学就和大家一起进行小测验吧。对于那些缺漏的知识点,为师会尽所能补完的。”在本人面前,杀老师特意称呼她的名字而非姓氏。在这种小细节上,杀老师总是很上心,开学初时也应渚的要求让大家都叫他的名字。

“放心吧,杀老师可是连寺坂这种脑袋不灵光的学生都能指导入年级前五十。”

“很吵啊,谁脑子不灵光了!”

不过那家伙……真的没问题吗?我不免感到隐隐的担忧,初见之际就能感受到她是一个浑身都长满刺的不良少女,可能会很难融入这个早已凝聚起来的团体吧。不过,这不也正好是少年漫画的王道走向吗?

就由我们来拯救迷途的少女……吧?

由于我所在的位置靠前,不太清楚海花所在的后排的情况。不过从下课时的情形来看,她和偏偏坐在不远处的寺坂非常不和呢。

杀老师的授课倒是出人意料地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点名提问的对象又增加了一个而已。假若被特殊关照,估计本人也会有所抵触吧,所以就这么自然地融入集体反而更好。

最后一节课的测验刚结束,杀老师便以他的马赫速度迅速批改完了所有同学的试卷,结果倒也不算意外,寺坂同学终于首度不再是班上垫底的那个了。

接着果不其然,这两个人又因为一方受到挑衅、像小学生那样拌起嘴来了。

已然迎来变数的日常,之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

期待着,却又伴随有一丝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3】

“不来试试怎么知道呢?很有趣的!”

“唉?!你们要拉我去哪里?”

作为负责搞好关系的代表,我和阳菜乃左右夹击拉起海花的手,将她拖到更衣室里,为她换上女生们的备用运动服。换装完毕后紧接着她又被一脸懵然地拉到操场上,彼时大家都已经和乌间老师站在一起等候了。

无奈的海花显得有点难堪地四顾,最终只好老实地顺应了这间暗杀教室的离奇节奏。

……

“矢田……同学,你们……每天……都要做这样的训练吗?”她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道。

“差不多吧。”我用水壶的杯盖倒满了水,递给她,“看你很辛苦的样子,跟得上吗?”

她接过后毫无顾忌地一饮而尽,“勉勉强强吧,我的运动神经还算可以。”

“一开始我也觉得很辛苦,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胸前的负重那么大,想想都觉得很累呢。”

正用毛巾擦汗的手一时僵住,我是完全没想到对方会那么直白地吐槽。身边的女同学们也常常会调侃我的胸部,不过我个人并不介意这一点,她能坦率地直言,也让我有点高兴。

“不过,刚刚海花在做模拟近身对战时很厉害呢,看起来完全不像新手。”

“以前倒是有跟亲戚学过一点防身术啦,没什么大不了的。”

“……亲戚?”那种程度会是一般的防身术吗?

“中场休息结束,接下来的训练内容是‘真·暗杀式射击躲避暗杀球·改’。”这时,乌间老师走到场地中央拍掌,示意大家重新集合。

“还有?!”海花的脸色瞬间黯然,“而且这个奇怪的名字是什么鬼?!”

“那是我们E班自己设计的训练游戏,很好玩的哦。顺带一提这个名字是杀老师取的。”我拉起显得不太情愿的她回归集合地点,开始向她介绍起特殊训练项目的规则:

每场比赛分为两组对抗,每支队伍各七人,比赛形式就是两只队伍互相向射击并躲避来自对面的弹球。全员皆配有一把能够发射弹球的特质玩具枪,每把枪每次只能装入一枚3cm大小的空心橡胶弹球,发射完毕后必须装入新球才能重新发射。子弹球分为两种,黄色与红色,被黄色击中算一分,红色算三分。除用手直接抓住外,其余身体部位碰到球一律算作击中,由于比赛用的橡胶球落地时会有很强的反弹性,因此间接造成的攻击同样需要重点防备。初始阶段,两队都会分配有一定数量的黄球与三枚红球,球一旦落出场外即失效,但只要是位于己方场地内的弹球,都可以重新捡起来利用。场外有专门的记分员,最终得分更多的一方被判负,每场比赛限定在二十分钟内,若任意一方的弹球先一步消耗完便会提前结束。

“原来如此,在瞄准对面的同时还要躲避攻击,并且要利用好两种弹球,因为己方的球一旦进入对面的有效区域就会归为对方所有……听起来很有趣嘛!”听完我的介绍,方才还显现出排斥的她迅然换上了一副兴趣浓厚的神情。

“嗯,一起来吧!”

 

分组由抽签决定,我和海花被分到了不同的两组作为同一场的对手。本来还想在合作的时候教教她的,但尝试作为“敌人”也不错。

接过分发下来的印有杀老师笑脸的黄色橡胶球和发射工具——与其说这是一把枪,倒不如说是一种特制的弩,因为弹球是安装在外侧、扣下扳机即可发射的,队友和敌人都能清晰地看见每个人手里是否有弹药以及弹药的种类,以此来规避风险乃至制定各种策略。想要获得游戏的胜利,光靠灵敏的运动神经和动态视力可是远远不够的。

网球场大小的运动场地里,我和片冈惠两人被分配至中场来辅助三名前锋。弹球枪的射程十分有限,基本打不中后排的人员,因此会派上运动神经最好的几位同学来担任最前方的诱饵,以吸引对方的火力。后卫的工作则是收集滚落的弹球以确保弹药充足、防止地上的球被误踩,并同时担任装弹的工作;安装好弹球的枪会直接与前方队友使用完的空枪进行交换,这样一来可以大大节省换弹的时间——以上这些都是在经过几次游戏后大家摸索出来的对战模式,不知道海花她能否尽快适应这种团队作战呢?

伴随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两边的前锋纷纷开始移动起来,一边提防一边伺机。我方采用了三二二的阵形,而对面则是三三一,海花担任着中卫。有她这个新手在,对面可能也不太放心吧。

打响首炮的人是敌方的前原阳斗,他第一发就打向我方机动力最强的木村正义,似乎想第一时间给对面一个下马威。当然木村也不是吃素的,对方的目标太明显让他有了警戒心,黄色的弹球擦着他的手臂飞速掠过,接着在落地后反弹出边界外。

每边的队伍都有五六名学生担任裁判从不同的角度盯梢,对于球是否有触碰到人员可以作出几乎准确的判断。最近一处的裁判没有向记分员发出得分的指令,证明这一球确实被顺利躲过了。不过接下来根本没有任何庆幸的时间,对方的前锋冈野即刻瞄准了片冈。片冈也同时锁定了海花,两发弹球几乎是同时射出。片冈被击中,得到一分,而另一边——

眼见弹球正面飞射而来的海花本能地慌张下蹲,球从她的正上方掠过,被后卫的竹林恰好接住回收。海花侥幸逃过一击,但在躲避时蹲下其实是这个游戏的大忌,于是接下来我方的矶贝迅速抓住这个破绽朝她射击,完全来不及站起身闪躲的她被不偏不倚地弹中额头。

“啧……还挺疼的。”她揉搓着额头起身。

“没事吧?”顾虑到是新手,距离她最近的中村问候道。

“没问题,继续吧。”海花调整好持枪的姿势,“大概搞懂是怎么一回事了,怪不得会叫‘躲避球’呢……其实用工具发射出来的球速只比真正的躲避球快一些,只要掌握好规律就并非躲不开,只是规则要更复杂罢了。”

说着,她向我投来了充满信心的眼神。看来我不必担心了。

开场才不到一分钟,双方就各得一分……连我都不禁有种燃起来了的感觉呢。

一起来享受吧,这间教室!

 

滚动中的球被指尖拦截,却由于速度过快滑出掌心——后卫奥田爱美在捡球时不慎让其脱手,按照规则,只要没能接住球便算作被击中。

“对、对不起!”她马上慌张地道歉。

“没关系的。”同身为后卫的原寿美玲安慰道,边说边将手上的球固定到弩枪的发射口出,一向心灵手巧的她总是安装得又快又精确,其速度在E班当中也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我们现在还领先五分,这场比赛就快要结束了。”

正好目睹这一幕的我接过原同学递来的弩枪,“还不能掉以轻心呢。”

“说得也是……加油,矢田同学!”

我谢过她的鼓励,迅速返回战场,恰巧看到对面的寺坂同学与海花正在争执。

“干嘛冲到前面来,碍手碍脚的!”一向心直口快的寺坂毫不留情地抱怨道。前排是寺坂、前原、冈野所负责的场地,由于面积限制,前场一旦超过三人的话就会显得略微拥挤,还有很大几率会与队友发生碰撞,所以原则上中卫是不应该越界的。

“你还不是时不时就往后退吗?都撞到我好几次了,能够进攻的又不止你一个人!”骨子里都是刺的海花同样不留情面地反驳道。他们的中卫有三人,所以整个前半场都过于饱和,反而让他们整体都有些行动不便。海花这个新人的加入,也让对方的团队配合明显不够默契。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孤身一人把守后半场的竹林劝解道,“比赛还没结束呢,现在可不是内哄的时候!”后场只有一人本身就让他的压力很大,队友们还闹不和,让竹林同学焦躁的态度溢于言表。

寺坂一把夺过竹林手里刚装好的发射枪,“能不能翻盘就看它了!”

被他抢过去的正是一把装有红色弹球的枪,也是双方场内的最后一个红球。只要它能击中一人,就能一下子缩小三分的差距。

旁人露出较为不满的神色,但也没有人上去争夺,毕竟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继续口角了。反正在这种差距下,大家都会放手搏一搏,在没有战力突出的人员的时候,交给谁来其实都差不多。只不过这样一来,我方也会有所防备,可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让他们得分。

“大家注意防御!”矶贝同学开声指挥道,调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对方手中的红球上——拥有更加靠谱的领导者,也是我们能够取得领先的优势之一。

对方自然也不会鲁莽到刚拿到红球就急着进攻,寺坂周围的主攻手们都同步行动起来,开始发射普通的黄弹球,似乎想抓住我们躲避的空档用红球偷袭。然而若过分防备红球,反而有可能被黄球击中,故为了能够专心防御,我方只好暂时舍弃进攻,待他们消耗完手上的这一批弹药且来不及补充的时候,就是反击的机会了……

前原朝片冈的射击,被她利落地躲过,但在下一刻冈野又朝她追击一发,几乎擦着她的头发而过。

专门挑薄弱的中卫进攻,真是棘手啊。

木村移动到我的跟前,似乎想替我挡一下。如果能够眼疾手快地抓住飞行中的球,就不会被计分,但我觉得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只要能躲过就足够了。

“看我的!”中村的一击瞄准了木村,后者果然伸出手意图接住那个球。

尽管我心里十分明白此刻必须优先顾好自己,但注意力仍是被中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引到了那颗球上。与此同时,阳菜乃的枪口对准了我。

走神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我即刻动起身,侧向躬身勉勉强强躲避开了那一球。可正当我意欲起身的一刻,未曾留意的角落里飞来了海花的射击。

挺起身体的动作来不及变更,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击中的!仿若警铃在心中炸响,我本能地强行扭转起身的方向,结果——

后仰的姿势幸运地避开了那个球,但也使我使重心不稳而向后倾倒,最终使屁股不得不跌坐在又冷又硬的水泥地上,“好痛……”

而就在此时,一颗红色的“杀老师头部”不偏不倚地弹击到了我的胸部上,送来一阵难以名状的冲击感。接下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遭受到反弹的红球又飞向了前方——木村同学的背上。

手上正抓着刚接下的黄球、感受到来自背部的撞击,木村下意识回头,呆愣地目睹那个触碰到自己的东西落于地面。

直到对面传来雀跃的欢呼声,我抬首看见面朝自己的海花正举着两把空的发射枪,看见她得意的神情与寺坂盛满怒意却又不好发作的脸,才猛然明白了什么——在发射完第一球后,海花她马上抢走了本该属于寺坂的枪,紧接着发动二次进攻。既然规则内允许换枪,那么同时持有两把枪也并不视作违规。

红球一次性击中了两个人,意味着六分。

六分,我们的优势转眼间就被反超了。

……

在接下来最后的三分钟里,双方维持着僵局,几乎谁也不给对方击中的机会。

这场比赛,最终以两分的微弱优势,让海花所在的队伍成为了赢家。

 

【4】

今天是我很喜欢的户外写生的日子。

会这么说,其实并不是因为我喜欢美术,而是因为我很喜欢学校的这座后山。

哪怕并没有遇见杀老师,这座后山的存在依旧能冲淡自己最初被分配到E班时的失落感,这绝对不是谎话。

动物、植物、昆虫……我喜欢一切与自然联系在一起的事物。平日的放学后,天很快就会黑下来,傍晚的树林未免有些危险,因此能借助写生这个机会在白天尽情地欣赏山林,实在让我欣喜不已——尽管已将大半个暑假都泡在了这里,但秋天的后山可全然是另一番风貌,不好好珍惜可不行。

杀老师布置的作业是自由选择后山里的任意景物画一幅素描,不过老师似乎正在利用他的高速努力成为“后山的一部分”。

“之前被驳回的美术作业方案是‘画出老师英俊的一面’,看来杀老师还是没有放弃想被学生画出来的念头啊……”身边的菅谷同学无奈吐槽道,“看他那么拼,就把他画在一个小角落里好了。”

“能被班上美术最好的菅谷同学画出来,杀老师肯定会开心到流黏液的。”我也一并打趣道。

“不过故意出现在同学们视野范围内,结果遮挡住了视线的章鱼确实有点烦人就是了……”环顾四周,只见其他同学们纷纷露出了懊恼神情,他笑了笑,却在视线落在某个方向时突而敛起了眼中的笑意,“应该除了那个人吧。”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新加入班级刚好一周的海花同学面对空白的画纸神色黯然,甚至可以说是心不在焉。现在的她应该已经差不多融入到了我们的班级当中,但似乎对任何人都还并没有真正地敞开心扉。

片刻后,她放下铅笔合上素描本。

“抱歉,我画不出来。”顿了顿,又好似逞强地补充道,“……反正这也不是我的学期作业。”话毕她站起身,径直穿过写生的人群往树林深处走去。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画,也站起来,把它放置到恰好从灌木丛里伸出来的章鱼脑袋上。“杀老师,我画完了。”

下一瞬,杀老师在我面前恢复为正经教师的姿态,立刻批改好了我的美术作业。“仓桥同学完成得很不错呢,不愧是经常观察这座后山的同学。”

“谢谢杀老师,那我先去玩咯。”取回素描本,不待对方回答,我就小跑着往海花消失的那个方向奔去。

隐约中,好似听见某人的轻声从身后传来。

“那就拜托你了,仓桥同学。”

 

透过密叶,细碎的阳光好似飘浮在半空中,枯叶遍地堆积。今天是个秋日里难得晴朗的好天气,但那个人的背影却仿若被黑云所压抑。

海花并没有走远,所以我很快便追上了她。

“干嘛跟着我。”还没等我开口,对方却先一步驻足回首,投来的目色凌厉。

这种程度我可不会被吓到。“因为想早点自由活动,所以先一步画完了课题而已。你是第一次来这边吧,这座后山可是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哦,我来带你逛逛吧,不然还是有可能会迷路的。”

“我想一个人静静。”她略微偏过头,移开对视的目光。嘴上这么说,可她那副寂寞的身影却仿佛在发出,“谁来救救我”的信号。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一些好玩的地方哦。”向她伸出手,“给你介绍我最喜欢的这个地方!”我啊,是不会放弃的。

覆上迷雾的双眸似闪过一瞬神采,她慢吞吞地将手摆上了我的掌心,冰凉的触感即刻间传来。

……

“这个池子经过杀老师的改造,夏天的时候可以供大家来游泳消暑,可惜现在是秋天用不了呢。”陆续介绍过好几个地方后,我们来到了E班专属的天然游泳池处。

她蹲在岩石的边缘处凝视着清澈的潭水,“这么大个水池,却没有鱼呢。”

说的也是。“有句古语言‘水至清则无鱼’,大概就是这么个原理吧。对于鱼类来说,稍微污浊一些的环境其实更有利于它们生存。”

“那是因为鱼类有天敌吧,脏水可以提供一定的隐蔽条件。”顿了顿,她站起身,“人类就没有天敌了,或者说,人类的天敌就是人类。”

“不止是这样的哦。”我解说道,“浑浊的水质中富含营养成分,也有利于微生物以及水草的生长,相应地也就为鱼儿们提供了食物。”

对面噤了声,似若有所思。

“……你们啊,到底为什么对我如此热心呢?”沉默半晌,她苦笑着开口,“只是希望我不要再搞事吗?事实上我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们这样做。”

“海花这几天跟大家在一起学习和训练都很开心吧?所以我们也是哦,觉得海花是不错的朋友,上次玩躲避球的时候,还一下子逆转了分差反败为胜,非常厉害啊!”我跟上她前进的步伐,与她一同走在通向未知区域的道路上。

“那次只是运气好误打误撞而已,我自己也没想到……本来也不在乎什么输赢,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

“体术成绩也很好,看上去完全不像外行……”

“多少跟当过兵的亲戚学了一点皮毛而已。”勾起一抹笑意,她带有挑衅意味地说道,“你咋不提我测验是全班倒数第一的事呢?”

“这是可以慢慢来的事情吧,原本我们班上的大家就都是吊车尾……不过,海花真的不打算再回到学校去吗?”小心翼翼地关心着,又恐触及雷池。

“那我倒要问问,你们难道真的相信,世界不会在明年毁灭吗?”

要相信那种毫无实感的事情,反而比较困难吧。若是要真扪心自问,那应该是我个人并不相信杀老师能做出毁灭地球之事……

“我啊,和你们完全不一样,我是及时行乐主义者,就算过去是在学校里也一样。一想到大家全都有可能死光光,就更加不会有什么吃苦头的心思了……就算世界没有毁灭,那家伙也给我留了不少财产,就算多少已经被无能又贪心的亲戚们用掉了一些,但还是能撑个十年八年的。到那时候,再随便找个什么方式死掉就好了。”

听闻“死亡”被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道出,我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起来,同时还免不了有一点生气。

“等一下,别往前走!”我喊住她,“那里设置了陷阱!”

她的动作顿了顿,收回了即将踩上一堆树叶的脚,“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陷阱?”

“大都是训练用的。跟着我走这边吧。”

“你们的训练项目还真是千奇百怪,对付那只章鱼真的有用吗?”

“不知道,但这个过程本身就很有意思啊。海花刚刚说的及时行乐,我并不想否认,因为,现在我们的E班,就是在倾尽最后的时光……在杀老师的带领下学习,和同学们一起训练,进行暗杀活动,这些事本身就已经是无上的快乐了。”

“是吗……”欲语而又突然止言,最后她选择放弃继续这个话题,“算了,还是不说了。”

海花想说的事,我也并非猜不出来个大概来。作为旁观者的她,也许能够看得比我们之中任何人都更加透彻吧。大家终究是要彼此分别的——可是即便明白那又能怎样呢?哪怕最后的最后,我会消失殆尽,或者痛哭流涕,但我依然愿意倾尽所有的情感,享尽身在这间教室的最后一点时光。

“呀,是你们啊。”感应到有小小的重量落上肩头,我伸出一只手,小松鼠栗栗麻利地顺着手臂奔到掌心,“有一段时间没来看你们了。”

“这里的动物还真是跟你很熟啊。”

“要摸摸看吗?它不是很怕生的。”

“还是算了……”面对我伸过去的手,海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海花你觉得,如果是这些野生的小动物知晓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会怎么样呢?轻轻地摸了摸松鼠的头,我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它们会做的啊,只会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仰首直视对方的目光,这是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希望在某一天能对某人说出来的话,“假设一天不努力寻找食物,第二天就有可能面临生存危机,就好比这只松鼠和它的伙伴们,如果在这个秋天不努力储藏松子等果实的话,别说来年春天的世界末日,恐怕就连这个冬天都活不过去。与此同时,还需要随时躲避捕食者与变幻莫测的天气,就算已经尽了全力,每一天仍有可能是末日的前夕……我喜欢动物,不仅仅是因为觉得它们都很可爱,更是喜欢它们努力生活的模样。”

默然些许,她的左手握紧了自己的右臂,“是啊,跟纯真的动物比起来,人类真是太肮脏了……你是想说,你其实很讨厌像我这样的人吧?”

“为什么会这样想?”这般未料的误解让我歪了歪头,“我也很喜欢人类啊,因为人类同样也是动物的一种。”

“人这种生物可是要残忍得多了。”

“残忍吗?”动物并没有人类那么残忍,这大概也算是很多人对野生动物所产生的主观印象吧,“你知道吗?雄狮是统领一个狮群的王者,当新的雄狮打败旧的首领后,新任狮王就会咬死所有旧王的后代,让狮群里的母狮们只为他生育繁衍……为了提供足够的养分孕育下一代,母螳螂会把公螳螂活活吃掉。以欺负弱小的生物为乐,看似是只有人类才会有的行为,但猿猴以及其他拥有一定智力的动物也同样会这么做的哦……动物们的真面目,可是远比人们常识里的更加残酷。”

自然就是自然,人类即便建造出了钢筋水泥的堡垒,自以为站上了食物链的顶端,实际上仍身为自然的一份子而浑然不觉。

“不论是奋力生存,还是自甘堕落,人类就是人类,也是动物。”

换而言之。

“我们既是一样的,又是不一样的。”

在话音落下的一刹那,风奏尘起。我本能地按住鼓动的裙摆,半眯着眼以防进入沙粒。目光的缝隙中,对面的少女岿然不动。

半晌,风止,我方才能完全睁开双眼。泪光,在那一瞬间进入了视界。

“不用担心,这不是眼睛里进了沙子……”她面带笑意,泪水却因脸部肌肉的运动而决堤,“你们做了这么多,说到底还是希望我放弃破坏的念头吧。是的,你们赢了,我啊,现在觉得干扰你们的事特别无聊……”

她猛吸了一下鼻子,接着长出一口气。

“你们想知道吗?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晚上?发生的不就是……

“真实,可不只是报道上寥寥数语那么简单哦……就像,那不为大众所知的真面目一样。”

 

本章后记:万万没想到我居然能把这坑给填上,距离上次更新其实已经快有两年了。本来上个月就开始码这部分了,但目前的我仍处在一个很长的瓶颈期当中,这章又刚好比较长(是上一章的两倍),近期破事还很多,所以才断断续续地写了很久。本篇里的训练游戏是我自己设计的,如果在可行性上行得通的话我还真想亲自玩一玩……按照一贯的套路,这是女主被感化的一段情节,但由于采用了E班的视角,比较难以借助代入感来体现“感化”。一般的原女文应该会主要刻画这一部分的日常吧,但我想E班的魅力对所有看过原著的人来说都不必多言了,于是下一章就直接进入回忆杀的主线。接下来会解开一部分的“谜团”,是非常高能的一话,让我总担心描写会不会过激……距离完结应该还剩两三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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