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狐十八线写手,产粮只是为了让自己快乐。

【长篇】《枫的时间》【55】

【55】守候的时间

【——心之所向,所向披靡。】

 

——像我这种人……

明知不应该产生这样的想法,负面的思维方式却依然本能地引导着他。

如果,只是如果……假设她一直都是“茅野枫”而从未成为“雪村亚佳里”的话,自己或许就能更有勇气一点吧。

潮田渚知道自己是个懦弱的家伙。站在娇小可爱、活泼开朗、不自觉让人产生保护欲的茅野的身边,他便会不由得产生自己比平时更有男子汉气概的自我满足感。如此卑鄙。

或许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总围在他身边团团转的茅野了。所以在一切崩坏之际,那刻的心如刀绞。

然而,不可否认地,他在意着隐藏在茅野身后那一层琢磨不透的东西。那是只有一直待在她身边的他才能注意到的,时而落寞时而勉强的“破绽”。潜意识里,他知道茅野拥有秘密,但每个人都拥有或多或少难以言说的秘密,所以他识趣地保持距离,不去、不敢去探究。至于自己是否有被这份神秘感所吸引,他不知道。独处时的茅野,稍微寡言、沉稳、成熟那么一点,他承认他很在意那样的茅野,但究竟是否抱有别样的情感呢?

修学旅行之夜,仰望新月的侧脸;祭典烟火之下,光影交错的面庞;躲藏在门扉之内的声音,被星空包裹的身姿,墓碑之前的伫立……那些都是来自雪村亚佳里的“影子”。他喜欢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若说是雪村亚佳里本人,那么他对她所瞻解的部分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若他喜欢的是茅野的话——“茅野枫”真的存在吗?

那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影吗?

不,不是的,她的情感出自真心,茅野枫是雪村亚佳里的一部分,一部分……只了解一部分也没什么不好的,本来人就不可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的全部嘛……

但也已经,没有机会去知晓她的全部了吧。

“她”比茅野更优秀、更成熟、更有魅力,更遥远——

毕业了,大家都从原来的身份毕业了。她的存在,无论是在心灵上亦或在地理上都遥不可及。

就当是恋上一个虚幻缥缈的角色好了,慢慢地、逐渐地、无形地,总有一天便会淡忘。渚试图将日常生活用课业充实起来,强迫自己不断向前奔跑,然而在稍停顿下来之际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将之忆想起,缭绕心头。

他知道,想再多也是无用功。哪怕想出一个给自己的答案又怎样?她远远地离开了,对方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曾经有一个女孩愿意待在自己的身边,所以就得意忘形了吗?那只是她不得不作出的选择。别想了,太晚了,放下吧……

“果然像我这种人……还是不要奢求了吧?”

“你一个人在这里碎碎念什么?”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猛地抬首,一个手托餐盘的红发少年映入眼帘。

“我可以坐这里吧?”说着,赤羽业不等对方答复就直接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啊,好久不见了,业。”渚缓过神来,开口打招呼。上高中之后,不同校的原初中同学们就很少有机会能碰面了。

“我从外面经过的时候就看见你一个人坐在这发呆了。”业低头看了一眼对方餐盘里早已凉掉的薯条以及还未开封的汉堡,“又在想什么呢?”刚说完他就先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说“又”呢?

“没什么……”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渚拿起汉堡一声不吭地吃起来。

业也识趣地不打算追问。不知是谁起的头,两人自然地开始边吃聊起了各自的校园生活。

“班上的大家都很厉害,我现在的成绩属于中下游的水平,还得再加把劲啊……业肯定还是那么游刃有余吧?”

“差不多吧,在刚结束的期中考试上姑且拿了个第一,正准备在之后让某人永远当第二名。”他一如既往地充满自信,“不过年级里确实有不少人看我不爽呢。”

“被排挤吗?那样很辛苦吧?”想到业曾经身处于E班的立场,再加上本人张扬的个性,确实容易招徕敌意。

“没什么不好的。我就喜欢他们看我不顺眼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恶魔露出了他的尖角和尾巴。

差点忘了业就是这种性格啊,渚苦笑着想。“大家都不容易呢。”不论是业还是业所在班上的同学们。

“……真感慨啊。本以为还不能马上习惯,但回过神来又发现自己已经适应了,就好似从一开始就是那样般……”

渚理解这样的感受。远超预想,新环境适应得太快了,快到生怕轻易忘却了过去。不过换一个角度去解读,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记忆已然成为了自身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大家都肩负过去而前进着。

“听说了吗?矶贝和片冈在高中都有了自己的粉丝俱乐部。”

“真的?不过也不是想象不出来,毕竟两人本身都那么有人气。”

“至于前原,据说现在被他的小女朋友吃得死死的。”

“以他的性格来说真少见,但也是好事情。”

“不知道小茅野现在在国外过得怎么样呢……”

果然还是没办法回避这个话题。渚似乎捕捉到了对方玩味一笑的瞬间,他果真是故意的吧。

“不是很清楚……”

“你们没有联络吗?”

“偶尔……”

“那就是有咯。”

这逼供一样的气势让渚招架不住,又无处可藏。

“你小子,该不会是在心虚吧?”业使出一语中的的技能,“不然干嘛一副心事重重又不想说的样子?”

渚猛然一愣。此前的他只是本能地想要回避,并未往心虚的方面想。换作以前,他肯定能很自然地与别人提起茅野,也就不会惹人生疑了。逃避反而暴露了破绽,更何况是在敏锐的业面前。

“莫非你又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茅野的事了?”尽管是似曾相识的情境,但好像偏偏有那么点不同。

渚考虑着是否应该道出自己目前的烦恼。当下的他确实非常渴望向某个人倾诉心声,一味地独自苦想只是在钻牛角尖,必然徒劳无功。而业是他可以信任的对象。

“或许吧……”渚答道。

“难道你们又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吗?”业感到自己今天说了好多次“又”。

“不是!”酝酿起来的严肃气氛一下子被扫去大半,但也多亏如此渚稍微放轻松了些许。他废了一番工夫整理好心绪,“茅野她……如果知道被我这种人喜欢的话,会感到困扰吧。”

业差点被可乐呛到。

“你……你说什么?!”他没听错吧?千年木头竟然开花了?这是世界末日的前兆吗?莫非这段时间他真的错过了什么大事件?“……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

“我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她的?”

“大概是……开学前的两天。茅野离开日本的那一天……”难以启齿的他埋着头。

可以,这很日剧。业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现在基本理清楚当前的情况了。从渚的话可以判断,这只假草食应该是受到什么刺激自己迷之开窍了,偏偏茅野又在这个时候选择留学离开日本,而且渚这个小子肯定不知道茅野早就喜欢着自己,还由于自卑的个性误以为不会有人看上他……

以业本人的立场,即便是完全知情他也不太愿意过分干涉,因为这终究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隐藏心意是茅野的决定,他没有理由擅自打破。尽管如此,以朋友的立场他也想帮助一下这别扭的两人。

“你的老毛病还是没改啊,”业说道,“这样对认可你实力的人很失礼哦。”

“……对不起。”渚想起上次两人吵架的源头。

“你自己是怎么看待她的?”

渚坦白了他这段时间的烦恼——那个幻影身在遥远的地方。

业默默听完他的话,半晌才发表感想,“……你的想法我不是不能理解,但在有明确的结果之前,还是不要急于否定自己比较好。在我看来,小茅野挺在乎你的。”把握着分寸,业尽量给出模凌两可的意见。

“会吗?”虽然茅野曾待在自己身边很长时间,但那很可能只是迫于形式,而且茅野的情人节巧克力充满感谢之意,就表明是义理巧克力吧。说到巧克力……茅野是不是也给了业巧克力?他忽然想起从冈岛那里听来的话:茅野跟业一起出去了。

“茅野她……还是比较适合像业你这样优秀的男生吧。”

业这次是真的被可乐呛到了,差点没脱口说出一句“异议阿里!那是邪教!”。

“咳咳咳咳咳……为什么会扯上我?!”

“情人节的时候,茅野不也送给业巧克力了吗?”见业阴沉的脸色,渚又补充多了一句,“我听冈岛说,你和茅野一起出去了……”

坏事的背后总是冈岛——业瞬间产生了名为“心累”的感受,“那个时候明明是我和小茅野还有中村一起出去的……”

“三个人……?”

见对方投过来的目光变得异样,业连忙打断道:“住脑!不是你想的那样!”本不想多加干预的业这下也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了,毕竟误解牵涉到了他,“先声明,我并没有收到过小茅野的巧克力,而且据我所知,她那天只送出过一份巧克力,就是给你的那一份。”

渚听得一脸呆滞。茅野只送了一份巧克力?

“我们出去,是因为小茅野不知道该怎么把巧克力送出去,我和中村只是在帮她出主意而已……这就是我所知道的部分,怎么理解那是你的事。”业明显一脸不悦,能忍住不全盘托出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对、对不起,是我误解了……”渚慌忙道歉。

“无论是你,还是她,真是越是了解就发现越不可爱——一个过度自卑,一个又自信过头,全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两个都容易想太多却又偏偏想不到点子上……自作自受。我吃饱先走了。”业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又转身补充道,“你好歹拿出当初意图说服我的那种气势啊。”

话毕,他留下一个“不管你们了,就当我没买过这支股票”的背影。

渚呆呆地愣在原地。在方才短短的几分钟内接收到了过于庞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处理不过来。

业生气了。业说茅野只送出了一份巧克力。茅野还烦恼过该怎么送出巧克力……这些事情意味着……

他收到的那份巧克力,是特别的?不会吧?怎么可能……

与茅野怀揣着同样的心情,这种事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单凭业的说法只能说明有这样的可能性,自己或许只是位置比较特殊的朋友而已,但是——

摇摆不定的可能性,象征着希望。

他可以拥有这种奢侈的希望吗?

 

从快餐厅出来踏上回程时,渚突然想绕一点远路。

只身穿过灯红酒绿的闹市区,步入至相对僻静的住宅区,凭借着记忆他来到雪村家的住宅前。宅内自然没有亮灯,漆黑一片的建筑物毫无生气,空洞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不锈钢制的表札,“雪村”二字在路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只是突然产生想法,然后随之行动。

茅野离开后,这个家真的就空无一人了。那时候的她一个人住在这里,会不会很容易寂寞呢?

本只打算在外遥望几眼的他,无意中发现建筑二楼最中间的那个窗户出现了破损。从外观上大致能够判断出,似乎是有人从外面抛掷硬物导致窗户的玻璃破碎。莫非是附近有调皮捣蛋的孩子故意向里面扔石头吗?一想起那些能够调查出同学们住址的记者们,又想到身份特殊的茅野个人信息被曝光的可能性,渚不禁皱起眉头。

放任不管不太好,要不要进去看一下情况呢?

茅野在临走前曾将自家的备用钥匙交给他,拜托他在留学期间替她照看,并表示可以在必要的时候使用。现在那把钥匙正与他自己的钥匙串在一起,静静地躺在口袋里。

是不是先打个招呼比较好?可这个时间点美国时值上午,正在上课的茅野很可能没办法接电话。

『拜托你了。』脑内回响起她的临别之言,『在需要的时候就使用吧,我相信渚。』

他握紧了袋中的钥匙,穿过杂草密布、碎石散落的庭院,走向大门。

防盗门随着钥匙的转动应声开启,这扇曾隔开两个世界的门扉被拉开了。渚稍显犹豫,接着对空无一人的玄关说道:“打扰了。”

开启廊灯后,他穿过整洁的客厅,经过那张自己曾躺过一夜的沙发,沿着旋梯走向二楼。借助印象,他来到从楼梯口数起的第二间房,也就是破损窗户所在的房间。转动门把,房门没锁,轻推一下便开了。

窗帘大开着,街灯的光拂亮了整个昏暗的房间,呈现出诡异的冰蓝色调。似乎是清整过的缘故,房内的布局十分简单,进门的左侧是一个立式的大衣柜,位于其对面的单人床上没有枕头与被褥,门的右前方靠墙放置着写字台与书架。一颗棱角分明的石块,如入侵者般突兀地躺在窗户下的地板中央,周围的玻璃碎片闪闪反光。

好在没有砸中什么贵重物品。

按下电灯开关,室内瞬间敞亮得如同另外一个世界。他看清了墙上的一副挂画,扫视过塞满书籍与DVD的书架,目光最后落在摆放于写字台的相框上。

照片拍摄于当地神社的鸟居之下,身穿和服的雪村亚佳里正挽着相同着装的雪村老师的手臂,笑容灿烂。相片中的她看上去应该还在念小学。

这应该就是茅野的房间了。渚收回那只意图触碰照片的手,暗想。接下来好好清扫一下地上的碎玻璃渣吧……

“这是……?”

视线刚回到地面,一眼便能注意到木质地板上除了显眼的碎玻璃外,还遍布有不寻常的划痕,每条长约十到二十厘米不等,这些显然是石头不可能砸出来的痕迹。若只有一两条还算正常,但这个房间的地面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数条相似划痕,一路延伸至房门外才中断,分布极其不均匀。

他开始产生了一种异样的不详预感。几乎是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所驱使,他缓慢地走向门口。清楚地,他看见自己伸出的手正在颤抖,他看见颤抖的手扶住了门的边缘,他看见房门被转动露出背面——

满目疮痍。

如同被剑戟胡乱砍划,如同被凶兽猛烈撕咬,杂乱的划痕遍布整扇门面,宛如修罗地狱之景。剥落古铜色的漆皮,实木的内在被强行暴露于空气中,已开始因氧化而微微泛黄。碰及门的伤口,犹锋芒划破皮肤,坚冷的触感即刻经由指尖穿透四肢百骸。

仿佛能在触摸的瞬杀亲眼目睹,被触手不断侵蚀的她倚靠在其上挣扎、痛苦、凌虐、忍耐、无助、悲恸的身影。

双腿竟开始发软,他跪扶于地狱之门上,眼眶温热。

『在我产生动摇的时候,寄宿在触手上的杀意便会膨胀开来,让我无法停止暗杀的想法。』

他应该早一点明白的。挺身而出的她被触手贯穿的影像再度浮现于脑海。

液体滑落脸颊的触感分外清晰。

她曾用力地、倾力地爱过大家。她的爱,不得不承受住莫大的苦难与牺牲。

而他正被爱着。

 

夜渐深,渚横躺在自己的床上,满脑子的思绪挥之不去。

他想了很多事,不仅是与茅野有关的,更多的则是有关于自己的经历。他想起自己接过由乌间老师递来的匕首,想起自己只身接受鷹冈的单挑,想起自己站出来面对恐怖的死神二代,想起自己试图拯救杀老师,想起自己承受过火箭上升的超重力……

那些时候,他的心境究竟是怎样的呢?他记得彼时有千万复杂的念想,但就是没有恐惧。

自己竟然是那么勇敢的人吗?

畏缩驻足不前,反而不像潮田渚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聊天软件,选中联系人。说点什么好呢?总之先把玻璃的事情交代了吧,之后再以此为契机找机会增加交流,多一些了解她的近况……会不会造成打扰?太啰嗦好像也不好……

尚不知解的话,就从现在开始一点点了解,半途而废就留到彻底失望之后。至少,让喜欢这个过程本身更简单幸福一点。

要更努力才行啊,渚暗暗为自己打气。她正朝自己的目标笔直前进,他也不能再像这般踟蹰不前了。

向前,满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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