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狐十八线写手,产粮只是为了让自己快乐。

【长篇】《枫的时间》【10】

【10】迷惘的时间

【——如果连生存的目标都失去,那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耷拉着混乱而又疼痛的脑袋,我走在回教室的路上。情感上的冲击往往能激发触手的新陈代谢,因此头痛不受控制地加剧了。好想请假回家睡觉,可方才训练时我在大家面前的表现还是正常的,身体突然不舒服会不会显得不自然……

每天都烦恼着类似事情的我,正因为在人前的时候时刻都在逞强,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情况下示弱。

接下来的英语课我自然是迟到了。不过比琪老师显然也没有要上课的意思,一直坐在讲台上看平板电脑研究暗杀计划的她竟然还突然向渚飞吻。不对,也许是向我们两个,她是故意要气我吗?

面对大家要求上课的声援,她也很干脆地糊弄过去了。

第五节课是体育,在我们进行训练时杀老师正好回来,并被她邀请去了仓库。

初来乍到就马上动手,亏她还是表演派的杀手,根本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注定会失败。我半赌气似地想。

几分钟后,仓库里传出一阵猛烈的枪声,这种声音绝对不可能是对杀老师专用弹所能形成的。

居然用真枪?那个女人是笨蛋吗!

不久后枪声停止,仅安静了半分钟的仓库,突而爆发出了女人的尖叫声。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哀号声逐渐变弱,最后演变成了享受似地呻吟。

我随众人跑过去查看情况,只见女杀手被穿上学生款式的运动服,意识迷离地从中飘忽地走出来。

果然,这种程度的准备又怎么可能骗过杀老师,最后还不是按照惯例被调教了吗?看来不仅是学生,连职业杀手也能被那个怪物所驯服啊……这样的景况我到底是应该哭还是笑?

第五节课的小测验结束后,终于熬到了放学时间,然而不幸的是今天又是我与渚的值日。这不仅只是延长演出时间的问题,更要命的是两个人独处绝对会让我想起今天发生的各种事情……

“茅野,我这里完成了,你呢?”生性迟钝的渚依然和往常一样,好似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

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不自觉地游走到他的嘴唇部位。

……不对,那种情况怎么能算是间接接吻啊!我应该在意的是自己的初吻被女人夺走啦!啊,好像也不是,小时候的自己似乎有跟妈妈或姐姐亲过?说到底跟同性亲吻哪里算数了!真要说间接接吻的话,我借给渚的那条手帕怎么办啊!那可是我自己用过的!

“茅野……同学?”似乎被我无意识露出的凶恶眼神唬到了,渚战战兢兢地又确认了一次,而且追加了敬语。

敬语顺理成章地成为导火索,点燃我积攒了一整天的怒气炸药。

辛辛苦苦地刷了那么久的好感度,别给我一句话就打回原形啊!说到底,都是渚的错,比琪亲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反抗啊!

一把丢下手中的抹布,我拿起书包直径走向门口。

“我也做完了,剩下的你来收尾吧,今天我一个人回去。再见,潮·田·同·学。”

“等等,茅野!”渚本想追出来,但眼下的卫生工作还没收尾。就在他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先顾哪边的时候,我已经走出校舍。

作为茅野枫的我,第一次闹了脾气。这也是姐姐死后,我第一次为“无关姐姐的事情”而感到愤怒。

直到当晚在入浴前眼望镜中的自己,我才彻底冷静下来,回想起自己一整天情绪化的表现,我既懊恼又悔恨。

什么嘛,这样不就好像我已经融入到这个班级里一样了吗?为同学关系而烦恼,不就相当于在享受普通的校园生活吗?过分地在人和事上投入感情的话,到最后一定会……

最后一定会,舍不得戳破这个谎言。

一旦开始产生类似迷茫的苦恼,头痛就会突然加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疼痛难耐。与此同时,脑海深处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发问道:

『不如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一张与自己极度相似却又无比陌生的脸出现在镜中。

闪现的声音与画面犹如电击一般,瞬间麻痹了意识。精神恍惚的我拼命地甩头,不住地后退直至撞上后方的挂壁式储物柜。伴随柜上的洗浴用品悉数掉落,我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浴缸中外溢出的水浸湿了下身的衣衫。

“不行。”

耳边唯有无尽的水声。没有说话的对象,也明知不会有回应,我仍重复着同一句话。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现在……”

外溢的水越来越多,好似要将我淹没。

“……现在不行。”

 

漫长的一天与并不算漫长的夜过去了。

意识又一次在疼痛中被唤醒,有这种闹钟实在让人想赖床都不行。艰难地爬起来,不得不开始单调而繁重的又一天。

原先沉重的心情已经由睡眠消散,却不料第一节课就看到讨厌的脸,可谓是最糟糕的开端。一大早比琪老师就在狠戳手里的平板,内心所想全写在愤恨的脸上。

理所当然,今天班委向老师提出上课的请求,比琪不但回绝,反而还嘲讽了我们一番。

“竟然拿地球的安危和中考相比,小孩子的安逸真是让人羡慕。而且我听说你们E班,是这个学校的吊车尾,学习什么的,现在也都为时已晚了吧?”

她的一句话,偏偏踩中在场所有人的地雷。

“对了!那么这样吧,我暗杀成功的话就给你们每人五百万日元,是你们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一大笔钱哟!比无意义的学习还要有益得多吧,所以你们就闭上嘴乖乖听我的……”

下一刻,她的话被打断——

下意识躲闪过砸向自己的一块橡皮,她才发觉全班同学的神色已经骤变。

“滚出去。”二十多双眼睛一齐射出冷漠的目光。

紧接着,无数纸团、橡皮擦、书本如暴风骤雨般袭向讲台,同时伴有一阵阵的怒骂。

“就是就是!”起哄的人群中自然少不了带有积极设定的茅野枫,我举起临时写有“拒绝巨乳”字样的纸板,“才不要什么巨乳呢!”

决定了,从今以后茅野枫追加“讨厌巨乳”的设定。

一旁的渚向我投以“这是重点吗?!”的惊异目光。

在众人的驱逐下,比琪愤懑地离开了教室。同时我看到站在窗口边的乌间老师懊恼地捂住额头。接下来的长课间里,不得不提前下课的我们在班委的提议下,开始练习乌间老师教授的“暗杀羽毛球”。再下一节本是杀老师的课程,然而比琪老师却在上课铃响后走进了教室,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英文。

『You’re incredible in bed.』

这是……那个比琪(bitch)在教中学生什么英语啊!

“要在短时间内掌握外语,找那个国家的人做恋人据说是最有效的手段。因为想详细了解对方的心情,才会拼命地想要理解他的语言。”比琪老师的眼神意外地严肃,“我在工作上有需要时,都用这种方法去掌握新的语言。所以在我的课上,会教你们外国人的求爱方法。专业暗杀者直接传授的社交会话诀窍,掌握好的话实际与外国人见面时必定能派上用场。”

居然开始认真上课了吗?

“考试所需要的知识就让那个章鱼去教吧,我只能教你们将来能派得上用场的会话技术。如果……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能把我当老师看待的话,那我就放弃暗杀离开这里。”她掩饰尴尬地十指交叉在胸前,似乎需要鼓起勇气才能看向我们,“……这、这样一来,你们就没意见了吧……还有,对不住啦,各种方面……”她的最后一句特别小声,身在前排的我都差点听不清。

下方顿时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你战战兢兢个什么劲啊,刚才还说要杀了我们呢!”

“那啥,我说你们呀,反正也要换称呼了,不如别再拘泥于比琪两个字了好么。”她有些勉强地堆出一脸灿烂的笑容,“你看,你们随便些叫我的First Name也没问题……”

“但是啊,比琪在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了。”“嗯,比起伊莲娜老师还是比琪老师这个称呼更直观。”“所以就多多关照了,比琪老师!”“开始上课吧,比琪老师!”“比琪老师!”……

她终于忍不住撕下讨好的伪装而爆发了——

“噫——我果然很讨厌你们!”

明明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原先厌恶的情感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大半。莫非杀手掌控人心的技巧都那么高超吗……

既然她已经打算认真履行外教的工作,同学们也就没有理由再排斥她了。大家开始逐渐地接受了这个新老师,而我似乎也被周围的气氛所感染,对她的厌恶之情一下子减少了许多。

虽然是巨乳,啊不对,虽然曾经目中无人,但本性其实不坏吧……

我什么时候也变得容易受周围环境的影响呢?

方才有听见办公室里传来对话声,应该是乌间老师说服了比琪老师吧。一早便识破比琪的计策的杀老师,会不会也预料到这一点所以才让她留下来?若连这一步也能算到,那真是太可怕了……

比起怪物自身强大的智慧与力量,更可怕的是他拉拢人心的手段。

我的情感不知从何时起开始,也与E班的全体同学同步了,在大家都讨厌比琪老师的时候讨厌,在大家转而接受的时候也一并接受了她……我当然明白,她是职业杀手,她所杀害的人之中,也一定有死者的亲人正和我一样感到无比的痛苦。

喜欢上有罪之人也许并没有错,认可那份罪行则是天大的错误。所以即便同学们喜欢着杀老师,也没有一点错,而我……

——究竟是做不到,还是不愿意去做呢?

或许这一次,我真的陷入迷茫了。

 

距离期中考试越来越近,班上学习的气氛也愈发紧张起来。得益于杀老师的出现,本几近放弃的大家,被重新点燃起了学习的动力。

“暗杀是你们的第一把刀,学习则是你们的第二把刀。在第一把刀行不通的情况下,还有第二把刀能助你们走出身在E班的自卑泥潭。”

语言的神奇之处,就在于能通过巧妙的表达方式与精巧的内容来触动他人的感情,左右他人的思考方向。能完美利用语言工具的杀老师,无疑是绝赞的教育者。

话是这么说,但他竟然提出让全班考入年级前五十的目标,似乎太过急于求成了。

这一个多月来,我将课堂上的大部分时间都用于观察其触手的运作模式,因此课程内容几乎没听进去多少。虽说初中阶段的知识我已大致上掌握,可触手带来的疼痛让我的头脑迟钝了不仅一星半点。即便是未植入触手前的我在做难题时,大脑也时而会产生隐隐的涨痛感,更别说是现在二十四小时都在头痛的我。

“茅野同学的弱势科目是数学呢,最近也要多加练习才行扭呀!”利用二十马赫的高速,他影分身成多个个体,对每个学生的弱项学科进行“单独”的辅导。

“是啊,但数学的题目总是好难写,写到后面总是没时间了。”因为需要耗费太多时间和精力,所以数学的大题我总是只写一半。

“没关系!茅野同学的基础题总是能完成得很漂亮,只是缺乏计算题的解题思路而已,对应每个题型由为师来教你相应的解法……”

书写着杀老师针对学生个人情况的不同而分别编写的套题、倾听他的指导,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我却仍把更多的注意力放置在观察他的分身上。对我来说根本不需要第二把刀,第一把刀就是全部的生存意义。

我绝对不能放下杀意。与此同时,我也不能对身边的人和事产生任何依赖的情感……

烦恼着各种事情的我,到了正式考试期间更是难以集中注意力。负责来旧校舍监考的老师还总是用手指敲击讲台发出声响,不和谐的声音与来自头部的痛感一并让我烦躁难耐。

既然杀老师都开口,又教授了很多方法,这次我应该把大题都填满吧,不然就会被看出来是故意不写了……感觉题目还是很有难度的样子,一思考难题头就更痛了……这部分的题目好像不在原本的考试范围内吧,虽然好像会做一点,但杀老师还没有教到该部分,我要不要答呢……说到底,我究竟有没有在享受目前的校园生活?……

脑子里实在装了太多的事情导致无法专注,直到最后一学科数学的考试结束铃响起时,我仍空着几道题。

看来这次不用故意不写了,自己是真的没写完。

第一学期期中考试结果,并未能如杀老师所料,E班只有少数人能进入年级前五十——看来就连那个怪物也会有算计失误的情况。原因是学校的理事长为了打压E班,在临考前修改了考试范围,导致除赤羽业以外的同学皆发挥失利。

我恰好是年级第九十九名,五科总成绩324点,最差的数学仅刚刚及格。这个成绩在E班属于中等——总之对我而言能够做到不起眼就是最好的了——尽管这大概也是我自上学以来所考过的最低分。

并非放水,而是“真实地”考出这样的成绩,不免让我的自尊有些受挫。

收起成绩单,我走出教室。

“那个……茅野。”渚从身后叫住我,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听到他的声音我方才想起,之前因为赌气已经有好几天没跟渚与杉野一起回家了,而且最近因为忙于备考,两人间的交流也少了很多。实际上,那次闹的脾气早在当天就消了,只不过由于近期一直在烦恼着自己的事情,给人一种不理人的印象,所以渚才会误以为我还在生他的气吧。

“茅野,那个……那天实在是非常对不起。如果我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我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他那么在意我有没有生气,不知为何反而让我觉得有些高兴。说起来,让我开启烦恼模式的引线就是对自己情绪化表现的不满,而这份情绪化的源头又指向了渚,如此看来渚的存在确实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抱歉,其实我没有生气啦,只是当天的心情有些不好……对渚说了过分的话,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他坦率地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你没在生气吗?太好了。”

“那我们今天一起回去吧,也叫上杉野同学……”

其实我一个人再怎么烦恼也没有用,毕竟依旧还要与大家继续相处下去,哪怕怀揣的是虚假的情谊。杀老师总是给大家正面的印象,那么我无疑会成为反派角色,然而我并不奢望自己是那种“由于有着悲伤的过去,作恶就可以被原谅”的角色。即便大家最后都将离我而去,那也是欺瞒众人的我所应有的惩罚。

我自始至终都在以面具示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说谎者。

——『说谎,明明你在这个班级里生活得很开心呢。』

——『来到E班后,认识渚和其他同学,你不一直都在真心地笑着吗?』

那一瞬间,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如同脑浆炸裂般的痛感迅猛袭来,将我的视野搅得天旋地转。发软的双腿支撑不住战栗不止的躯干,我不受控制地倒下,双手紧抱住剧痛的脑袋蜷缩成一团。

类似的强烈疼痛在植入触手的初期也曾经历过,只要拼尽全力的话凭借我的毅力还能够承受得住,但此时最让我崩溃且绝望的是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个声音。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出现?!为什么偏偏是在这里?!

来自触手的声音我当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但以往它都只出现在一个人的时候。比起生理上的负担,植入触手所需面临的更严重的风险是,本体的自我意识很有可能会被触手侵蚀。“它”早已不是初次意图夺取这副身体的主动权,每一次意识之间的对抗皆是地狱式的煎熬。

我对触手许下的愿望是成为杀手,故为杀戮而生的“它”有着甚至比我还要更强烈的杀意。如果在这里被“它”战胜,那我身边所有的人都会面临危险——我不敢保证这个未知的意识是否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茅野?!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渚和大家,会因为我而受伤乃至丧命吗……?

——『把一切都交给我吧,这样你既不用忍耐痛苦,又可以抛弃所有的杂念专注于目标。』

伴随声音一同浮现在脑海中的,是怪物玩弄着死者鲜血的画面。

“住口!”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大喊,把正焦急查看我状况的渚吓了一大跳。

剧痛一刻不停地撕扯着大脑皮层,将苦苦挣扎的意识缓缓拉拽进冰洋的最深处。

——我不想……变成“怪物”呀……

——谁来……救我……

“渚……”挤尽最后一丝力量发出本能的呼唤,我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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